殷明意莞尔,放他下来,从怀里偷偷拿出一张白孝,趁着无人戴在他的头上。
他弯下腰,带着他一道跪在落满白雪的宫道上,遥遥向远去的棺木磕头。
雪地很冷,殷明垠皱皱眉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雪花落在他又长又翘的睫毛梢上,他悄悄吹了吹。
殷明意发现了,无奈按下他的小脑袋,轻声道:“再坚持一会儿。”
那时候,他并不懂得棺木是什么意思,也对死亡毫无感觉。
后来听说是皇后逝世,那对他而言,也只是个遥不可及的词汇。
只是会给他带栗子糕的女人从那个冬日消失了。
他不记得多少次在冷宫门口等她,孩子的时间总是无穷无尽,好像从来不会失望。
有一次,他等啊等,等来了皇兄,殷明意抱他起来,给他裹上厚实的袄子,抚摸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哥哥说过多少次了,外面冷。”
殷明垠抱住他脖子,软声有些委屈:“我在等她。我怕她久了没来,找不着路了……”
皇兄本不该知道他在等谁,毕竟那是他的小秘密,谁都不知晓。
但殷明意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他怔怔凝视幼弟委屈失望的小脸,须臾间突然泪如雨下。
那之后,殷明垠再也不敢提等人的事了,怕皇兄伤心。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记不清女人的样貌,终于有一日,冷宫门口等来了一个女人,却是贵妃缪氏。
她衣裙华丽,唇脂糜艳,见了欢天喜地喊着娘亲奔来的小孩,却从袖中拿出一根鞭子,抽得他尖叫翻滚,浑身溅血。
【小贱蹄子,你哪来的娘亲?】
那之后,殷明垠彻底死了心,也认了命。
他没有娘亲,曾经对他好的那个女人,或许只是他在冷宫寒风里偶然的错觉。
时隔多年,忆起旧事,殷明垠低下眼睫,漆黑的眸底细微挣扎,只沉痛阖上了眼。
幸好,当年他唤过她一声娘亲。
红纱半挂,微微摇曳,透进灯烛辉光。
榻上一双人静默相拥,顾西瑗搂着殷明垠的腰,靠在他肩上,轻轻抚摸他的背,只怕他伤心太过。
“明垠……阿属……”她声声轻唤,像在哄孩子入梦,“你还有我和姑姑呢。”
殷明垠不为所动,只缓缓托起她的下颌,贴额呼吸相融,唇畔一线之隔,他哑声重复:“我有你么?”
“真的有么?”
顾西瑗攀上他的脖子,主动吻上去,彼此贴近的一瞬,殷明垠手臂蓦然收紧,将她揉在怀里痴缠深吻,不管不顾,用力得像要拖她一起下地狱。
顾西瑗尝到咸湿的泪水,颤巍巍睁开眼,看见少年紧蹙的眉,他哭着吻她,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瑗儿……”那一晚,二人相缠相拥一刻也未分开,殷明垠哭湿了颊边的长发,被她细细梳理到耳后,潮湿的嗓音贴在她的耳畔,又轻又哑,“若你不要我,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