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再失去。
可偏偏生出欲念,卑劣地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顾一切地追逐渴求,如今强行拥有了,却没有一刻不在害怕失去。
“呸呸,”顾西瑗指尖穿过少年柔顺的墨发,捏了捏修长的后颈,亲亲他抿紧的唇,“都要做爹爹的人了,成天胡言乱语。”
“人没有离开谁就活不了的,你记住了。”
殷明垠定定看着她,睫毛梢还挂着细小的泪珠,良久竟轻轻笑了,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没有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我不行……”
“瑗儿,我不行。”
水没了鱼儿,也可以自在一方。
可鱼儿离开水,只有死路一条。
顾西瑗看他泪失禁一般,话说得又轻又哑,偏偏叫她心口钝痛,像被谁扎了一刀。
她叹了一声,把少年揉在怀里,不由嘟囔,方才真不该让他听到那些话。本来就心思敏感,如今怀着身子骤然得知身世,很容易就会被情绪压垮。
“你干嘛总要预设我会抛下你?”她轻轻啮咬泛红的耳垂,有点自我怀疑,她看起来有这么渣?
殷明垠不吭声,睫毛湿淋淋地垂着,由着她亲吻,他瞧着比平常脆弱许多,埋着头往她怀里蹭紧了点。
顾西瑗望了一眼红纱外逐渐明亮的肚白,知道这一夜是睡不成了,索性去将遗物捧来,一样样给殷明垠看。
有拨浪鼓,有小棉袄,刺绣精巧,估计是出自祁瑾之手。
文皇后将它们藏在大皇子宫殿的暗室深处,都收整得格外妥帖,时隔十数年,依然崭新漂亮。
“你瞧,这是爹爹当年亲手给你做的。”顾西瑗握着拨浪鼓,哄孩子般在殷明垠面前摇摇。
少年耷着睫毛,慵懒半敛着眼皮,没精打采偎在她怀里,像一只不为所动的猫看她表演。
顾西瑗抿抿唇,灵光乍现,又将拨浪鼓贴到他的小腹上,嘟嘟嘟地摇了摇:“你小时候没用上,咱们孩子正好能用呀!”
她揽起殷明垠柔软的腰,让他靠在瓷枕上,垫得舒坦,自己俯下身,贴到他肚子上,噗噜噜地摇着拨浪鼓:“喜不喜欢?娘亲听听,喜不喜欢……”
隔着轻薄的寝衣,殷明垠的腹部传来明显的拱动,肚子里的小娃娃挥动小手小脚,欢欣好奇地回应娘亲的逗弄。
“喜欢呀?喜欢的话,等你出生娘亲都给你玩好不好?”
顾西瑗亲了亲殷明垠腹部被小手小脚鼓出包的地方,笑着抬头看他。
殷明垠撑着后腰,正低头安静注视她,他的双眸似融化的月光,睫毛梢上泪迹未干,睫羽遮掩了深邃眸色,情深缱绻似一池秋水,清晰只映出她一人的模样。
她愣了下,下意识想到,一个人得要多喜欢另一个人,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来。
她心虚挪开眼,只觉那样炽烈深重的情感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承不住。
良久弯了弯唇角,抚上殷明垠的小腹抚摸腹中活跃的孩子,她揽住他的腰,贴靠到少年心跳清晰的胸膛,手背被微凉的手指覆上,十指相缠,他拥紧了她,一同抚摸腹中血脉相连的骨肉。
“那你要乖,不要闹爹爹,要平平安安地降生,快快乐乐地长大……”
顾西瑗看着寂寥的拨浪鼓,崭新的小棉袄,快二十年不见天日的信物手帕……恍惚间润湿了眼眶。
祁瑾和文鸢付出性命也没能守住的阖家团圆……
此刻她拥在怀中,触手可及,何其珍贵。
84
秋末,边关大胜的消息传来。
顾家父子一南一北,大败蛮狄,镇边关,护山河,传为佳话。
东宫。
夜夜玉铃叮咛,红帐缠香,一双人影勾缠交融。
祁璎日常为殷明垠把脉时,顾西瑗守在榻边,摇着拨浪鼓观看。
寝榻上红纱垂挂,余香未散,年轻的太子躺在玉榻上,墨发顺着冷白如玉的肌骨垂散。
他只着寝衣,袖口露出一段细窄瓷白的手腕,乖乖伸手给祁璎把脉。
侧躺的姿势慵懒,小腹从被褥下鼓起一团浑圆,近来愈发大了些,每日束腹变得艰难,就算束紧了再穿上玉带,仍显出腰身几分粗圆,已陆续有些朝臣瞧出端倪,打趣太子殿下胖了。
顾西瑗眯眼瞧他,美人有孕大了肚子不显臃肿t,慵懒笨拙的样子倒更勾人了。
最近气喘吁吁还夜夜试图压倒她,像只带壳的笨拙蜗牛,她才不让他,谁弱谁有理?她偏要压着他欺负,不仅欺负他,还要欺负肚子里的崽,要看他败阵落跑,却逃无可逃,只能哼哼唧唧护崽求饶。
“胎相很好,预计还有一月多生产。”
祁璎把完脉,满意收回手,意味深长瞧了这小夫妻一眼:“阿属是初产,怕要吃些苦头,平日偶尔逾矩,反倒有些好处。”
顾西瑗听懂了,脸蓦地羞红,这倒是歪打正着。
一瞧殷明垠,他躺在榻上,眸光微动,装听不懂,偏偏泛红的耳根出卖得明显。
“放心吧,姑姑。”她看似不经意地拨动手里的拨浪鼓,发出咚咚的轻响,缓慢而余韵悠长。
殷明垠身子微震,抬眸触及少女抛来的媚眼,倏然红透了脸,托住小腹蜷身缩得紧了些。
等祁璎走了,顾西瑗放下拨浪鼓,迫不及待地缠了上去,殷明垠早有预料般蜷身躲避,奈何肚子沉重,仍被她捉住锁进怀里去。
“听到没有?你姑姑说了,偶尔逾矩是对你好。”顾西瑗咬上花瓣般柔嫩的薄唇,压低了声,理直气壮地耍流氓,揉捻着他的腰肢,指尖寸寸描摹肌体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