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坚定,没有半分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浑浊。
这便是陈文远了。
“我想找一本《孟子》。”
我随口胡诌了一个,“要是旧版的最好,我喜欢那上面的批注。”
“《孟子》……”
陈文远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在那堆积如山的书堆里翻找起来,动作熟练而轻柔,“客官稍等,若是旧版,角落里倒是有一本前朝的刻本,只是受了些潮,不知客官介不介意。”
他找得很认真,并没有因为我这身看似富贵的打扮而露出半点谄媚,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窘迫而显出丝毫卑微。
这人,有点意思。
“听说你是明德书院的学生?”
我一边翻着手里那本不知所谓的游记,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看你这字写得极好,颇有几分颜筋柳骨的味道,怎么不去考取功名,反倒在这里抄书?”
提到“书院”二字,陈文远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将那本找到的《孟子》双手递给我,苦笑一声:“晚生愚钝,恐怕是无缘仕途了。至于这字……不过是涂鸦之作,让客官见笑了。”
他没有抱怨。
没有像那些受了委屈的人一样,抓住一个陌生人就开始大吐苦水,哭诉世道不公。
他只是把所有的苦涩都咽进了肚子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晚生愚钝”。
这就是风骨吗?
我心里忽然有些酸。
“陈相公是好人啊。”
趁着陈文远去后面取包书纸的空档,那个满脸褶子的书肆老板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我叹气道:“二位客官看着面善,我也就不瞒你们了。陈相公那是被人害了啊!那周家大少爷,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硬是给他扣了个作弊的屎盆子。这书院要是真把他赶出来,他这辈子可就算完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学问,可惜了这一身的傲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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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直倚在门框上没吭声的孙墨尘忽然走了进来。
他也没看书,也没看老板,而是径直走到陈文远刚才坐的那张破桌子前。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桌上那未干的墨迹上抹了一下,凑到鼻端闻了闻。
“劣质松烟墨,掺了过多的胶,写久了容易手腕酸。”
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然后转过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刚刚拿着纸走出来的陈文远。
“把手伸出来。”
陈文远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这个一身江湖气、眼神却比刀子还利的男人。
“先生……这是何意?”
“哪那么多废话。”
孙墨尘眉头一皱,还没等陈文远反应过来,身形一闪,便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陈文远的手腕。
陈文远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现那只看似修长白皙的手,竟如铁钳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别动。”
孙墨尘冷冷地喝了一声,“除非你想让这只手废了。”
书肆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板吓得躲到了柜台后面,我则是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
我知道,孙墨尘这是职业病犯了。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孙墨尘松开了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脸色青白,那是气血两亏;眼底血丝,那是肝火过旺;脉象虚浮无力,如釜底抽薪,这是长期忍饥挨饿,加上忧思过度,心脉受损之兆。”
他把那块帕子随手扔在桌上,目光直视着一脸错愕的陈文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就你这副身子骨,能不能活过今年冬天都两说,还有心思去作弊?”
“真若是那些心术不正、想要靠作弊上位的,哪个不是把自己养得油光水亮,哪有功夫把自己熬成这副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