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门第差距太大,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问题。齐时自觉身份低微、配不上自己,可对他余止而言,得他心意的女人就是配进余府的。
左不过不给她正妻的身份就是了,他也二十多的人了,向来廉洁奉公、不近女色,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今纳个妾室罢了,便是身份低了些、复杂些,又有谁敢说不?
唯一的问题是,即使心里恋慕的是自己,她终究表面上与余越有过一段情缘。
她会对他也说一些直白又大胆的话吗?
她会也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吗?
心里像被塞了烂泥团,总觉得无法接受她有过这样的经历。余止的思绪重又陷入了一团乱麻。
“余公子。”风潇见他久久不说话,亦不再追问,只自己默默低头许久,再抬起头时,方才的情绪已收敛起来。
唯有微微泛红的眼角,昭示着她并非毫无波澜。
余止被这一声唤回了神。
“既然您其实并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她神色黯然。
“我以后不会再要求见他了。”
余止一瞬间有种冲动,想要就此应下来,然后终止这荒诞的一切。
那样就不会有他担心的种种,齐时就不会和余越发生什么,她会被及时揪回正确的轨道,而后与他……
可是他不甘心。
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余越的崩溃好像触手可得,叫他就此放弃,实在遗憾。
没有了她,他上哪去找如此合适的、恰好有此想法的人,给余越这样一记重击呢?
你以后还会遇见更美好的姑娘,与你门第相当,从未对别人起心动念。他安慰自己。
“你可以带他出去,”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我会让人牢牢盯着,别做什么不该做的。”
风潇凄凄一笑。
明明是得偿所愿,她却没有什么惊喜的样子。
她没有喜不自胜地道谢,也没有终于说服了余止的大松一口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余止,好像要把他看穿了。
余止便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没来由地不敢看她。
良久,她终于缓缓开口说话。
她说:“还有一事,说完这个我就走了。”
她又把手伸进怀里,从中摸出个小盒子。举在余止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霎时满室生辉。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颗夜明珠,足有鸽子卵大小。
余止自然识货,一眼看出价值少说也要千两银子。
“我没有什么钱,”风潇语气有些落寞地开口,“不像你一般,能随口就买下珠宝阁里所有看过的东西。”
“可也不代表,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一整架马车的珠宝。”
余止下意识就要反驳,那一马车的珠宝对她来说可能是天价,对自己来说却不过是指间漏出的些许沙金。
然而风潇自己往下说,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
“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我而言却太沉重,那比我自己压箱底的宝物还要贵重许多,我本不该收的。”
“可是只有收了,我才有了入股你的酒楼的本钱。我不想和余越、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只是你手下一个随时待命的无名小卒,我想和你合作、和你一起做起来点什么,我想像今天一样可以和你面对面地说话,可以同你讲我的所有设想。”
余止几乎不敢直视她如今几乎是逼人的眼睛。
“我不是那种不懂礼数、不知好歹的人。我家底虽浅,却也要回你的礼。”
风潇拉起余止的衣袖,把装着夜明珠的盒子轻轻放在他手上。余止一时忘了叱责她对自己动手动脚,配合地任她拉扯。
“这是我压箱底的宝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本是母亲留给我的,叫我日后作嫁妆,不过我想着,也许我不会嫁人了。”
风潇这句话说得格外真挚,在这个鬼地方,嫁人是真嫁不得。
余止自然也感受到了她毫不作伪的严肃认真,于是心头更觉堵塞。他当然明白她为何不嫁人,心爱之人遥不可及,除却终身不嫁,还有什么办法?
这个女人实在太死脑筋。
“拜托你收下吧,这会叫我心里好受一些。也别嫌弃它不够大、不够亮,我知道你一定有更大、更明亮、更值钱的夜明珠,可这已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好的东西。”
“我别无其它了。”明明只是在陈述事实,她却情不自禁地语带哽咽。
余止只觉心头也涌上同她一样的酸楚苦涩,一时叫他说不出话来。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人让他对不住。
幼时那些遭遇,自然是父亲的愚蠢、凶狠和余越的阴险所致;在官场厮杀打拼,他也没少踩着别人往上爬,然而那些人也全无善类,他不踩他们就要被他们踩;政敌更是给他使了无数绊子,招招欲置他于死地,如何反击都不为过;大理寺提审的那些犯人,多少都背了些罪孽在身上,受什么样的酷刑都是应得的
他自觉从未愧对过任何人,直到此时此刻。
他的确有更大、更亮的夜明珠,压在库房里,从来懒得看一眼。然而眼前的这个人的眸子,比任何一颗夜明珠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