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太监上前,朗声诵读起手中那道懿旨,“虞氏胆大妄为,与胡氏私通,秽乱宫闱,即刻起收押诏狱,听候问审。”
虞佑柏眼睛瞪得浑圆,几日未曾打理过的胡须都在发颤。
先前他只以为岑璠是在吓他,他的确不知道那幅画是什么,只要照实说便是问心无愧,她一个皇后,再怎么也不该真拿他这个生父怎么样,这样对她的名誉有损。
谁知道过了几日,她竟是丝毫不在意那幅画,问了他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便要将他下大狱。
虞佑柏摇头,抬头道:“下诏狱需要圣旨,皇后娘娘怎可私自下诏”
墨群在一旁冷声道:“陛下走时有诏,皇后娘娘所说便是圣旨。”
岑璠坐在那张椅上,未曾反驳一二,虞佑柏看着她坐的位置,恍然间明白了什么,颓然跪于地。
所有人都在等着岑璠发话。
岑璠却不想再说什么,她闭上眼睛,道:“把他带下去吧,本宫不想再同他说话。”
虞佑柏脸色顿时煞白,被拉下去时慌不择路,情急大喊,“我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父亲!你这是不孝忤逆!”
声音越来越远,至于后面虞佑柏叫喊的是什么,岑璠便听不真切了。
黄氏和一双儿女脸色煞白,似是还没有回味出那道圣旨的意思。
岑璠自认为没有什么再好说的,她一扫余下几人,自胸中抒出一口气,让墨群带他们回虞家。
黄氏呆若木鸡,没有听到一般,几个侍卫见状上前,将她扶起来。
黄氏挣开桎梏,突然喊道:“娘娘为何要这般诬告老爷!我们家都成什么样了!娘娘当真一点亲情都不念吗?”
珝儿和黄珍身子一抖,面露惧色,抱作一团。
岑璠闻言走上前,道:“本宫是否诬告,想必夫人也清楚,他虞佑柏能弃糟糠之妻于不顾,为何不能故技重施,弃你向皇后投怀送抱?”
黄氏停住,久久不能言语。
周围的侍卫将黄氏扶起来,视线平齐,彼此相望,“本宫今日未将你们一并下狱,不过是看在你也是遭人蒙骗,我母亲之所以会落得那样的结果,也有你的一份。”
她抿起唇,目光中的杀气就快抑制不住。
珝儿抱住她的腿,道:“阿姊,你放了阿娘吧”
岑璠低眸撇了一眼,这般模样,倒像是她无缘无故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一样。
她纹丝不动,压制住胸中怒火,“夫人其实很早之前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夫人不过是心存侥幸,觉得他跟了你便能变好,直到方才为止都还抱有希望,所以才会对本宫说那些,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别做梦了。”
黄氏几乎站不稳,脸色愈发苍白,岑璠撇开眼,低下头去,静静看着爬匍在脚边的少年,“你起来罢,我不会放过他,从今日起,虞氏门庭不在,以后便要靠你自己了。”
母亲留给他们的字条已经被揉皱的不成样子,岑璠从袖中掏出纸团,扔在珝儿面前。
字条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珝儿眼前。
“这是她留下的字条,她是为了你去的洛阳,被父亲所害,她没有抛下你,也没有抛下我。”
“至于想不想看,由你。”
说罢,岑璠扯开裙摆,她告诫自己不该再去看,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忍住,余光向少年看去。
少年似是打开了那张字条。
岑璠转过身去,双拳紧握,唇瓣间渗出些血腥味,由芸蚕搀扶着进了内殿。
没过多久,大殿内忽地传来一声大哭。
墨群回头望向那道屏风,屏风后似有光影晃动,只是始终无人再应答。
墨群叹了口气,心中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看了看那一家人,语气倒也比来时和气了些,“把这些人送回虞家吧,别让娘娘再费心。”
*
平城以外,六镇之内,冰封千里,帐被吹得呼哧作响,号角雄浑嘹亮。
那是胜利的号角声。
这几日怀荒终于打了胜仗。
那些蠕蠕人往年喜欢在冬日来犯,一来是因为六镇冬日的粮草不足,二来是因为怀柔严寒,那些蠕蠕只有向南侵略,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生存领地。
今年北地格外寒冷,而怀荒实行均田后粮草充足,蠕蠕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对此有所忌惮,直到年前都不曾来犯。
到了年后,那些蠕蠕不知为何,忽然大举向南进攻,像是血性一次彻底被激发出来一样,凶狠残暴。
这一年赤城的军户稳定了下来,将损毁多年的长城修筑了起来,与六镇的长城连成一线,柔然若想强攻其实并不易。
即便如此,军镇还是严守以待,怀荒的兵力如以往向赤城靠拢支援。
谁知这些野蛮蠕蠕竟是学会了声东击西这招,与柔玄的内应里应外合,长驱直入六镇腹地,向怀荒攻去。
六镇各地都有大族盘踞,可柔玄、抚冥、武川是谁掌权元衡看得清的。
他来军镇本就是因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