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分发吃食的士兵抡着大勺敲桶,冲闹哄哄往前挤的城民喊道:“挤什么啊,后边排队去!汉子和女人都是每人一个饼一碗汤,小孩半个饼半碗汤,年老者多得半碗扯面?。”
对此也没人有意见,即使有也不好当中?说出口,若是嚷嚷说凭什么老人就可多得半碗面?,非被人戳脊梁骨不可,往后也别想在?这麒麟城中?讨生活。
城民听了话都乖乖站在?后面?排队,偏就那?些个百官的家仆跑到士兵跟前亮明身份,说自己是哪位大人府上的,要?士兵先?给他们拿。
士兵撩眼皮扫了对方一眼,压根不买账,抡起大勺往后一指,冷道:“我管你?是谁,去去去……别在?这挨着我干活,后边排队去,不排队就没份。”
家仆仗势欺人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顿时拉下脸,气呼呼道:“我们大人乃当朝四品,你?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兵也敢这么跟我们说话,我们同你?要?东西那?是看?得起你?,你?若识相就该备好了送到我们跟前,兴许我们心情好了还能带你?去见我们家大人,给你?求个一官半职。”
哐当!
士兵将大勺扔回汤桶。
刚从锅里舀出来?的骨汤还滚烫着,飞溅到家仆脸上,顿时烫得踢起来?嗷嗷叫,一边叫还一边气急败坏辱骂士兵。
士兵斜眼打量他们,双手环胸,嘲讽道:“有本事就进城回自己家大鱼大肉吃去,我们这只给暂且无家可归的城民供饭食。”
“你?!”家仆气得脸色都变了。
士兵压根不怕,拍掉家仆指过来?的手,冷下脸道:“得了吧,这种时候还想摆架子,也不怕这花架子散了让自己摔个狗啃泥。莫说你?们那?不知狗头嘴脸的大人,就是长公主来?了也照样要?和城民排队领饭,你?们若有能耐让上峰下令,命我们给你?们开小灶再端到跟前去,那?我们就是一步一跪捧着也会送到,若没能耐就别来?我们跟前耍威风。哼!我们跟东辽铁骑厮杀时,你?们还不知在?哪家妓院勾栏快活着,今日?若是没有我们,你?们还不知死在?何时何处,转过头来?就狗眼看?人低,什么东西,呸!”
家仆要?气死了,跳起来?骂道:“你?大胆!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就敢出言不逊,你?一个小小兵卒,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大人不敬!”
麒麟城为世?家百官聚集之富贵窝,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就连家仆都过得比外头的百姓体面?,自是受不了眼下这种狼狈清苦,争执起来?也是有的,却也有识大体知道束约底下人的世?家和百官,别在?这种时候得罪人,去碰这些黑甲兵的钉子。
自也有为官清廉者看?不过,站出来?赞同士兵所言。
“老夫倒觉得这位小兄弟说得很对,”队伍中?一老者站出来?,如?苍松翠柏立在?那?,双眼清明犀利,“若没有北地?来?的诸位将士好汉,我等?恐怕早已葬身火海或死于逆党刀下,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可你?们几人非但?不感念恩德,还不听劝阻不守规矩,恶言相向,更以权贵压人,大放厥词,是何居心?!”
家仆一扭头想骂人,看?清老者的长相后又瞬间成了哑巴,低着头不敢辩言。
这位可是御史台的王大人,出了名的油盐不进,眼里容不得沙子,连陛下都让他三分,百官更是对他退避三舍,若一个弄不好让他揪住辫子踩着尾巴,上来?就是一顿叨叨,叨到百官耳朵嗡嗡的。
这位王大人虽为文臣,却不似朝中?文臣那?般瞧不起武将,反而对武力多为推崇,认为军械武力为国之重,不应弃之不用?,还多次上表劝谏雍帝,然而雍帝对这位言官老臣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烦不胜烦,总想着找个由头罢了他的官,让他返乡养老,别再出现在?朝廷上了。
党争最激烈时这位王大人也没有站队,景宁侯逼宫杀了雍帝,王大人是第一个站出来?口诛笔伐的,却不知为何景宁侯没有对他动手。
后来虞归晚在偏关屡建战功,逼得东辽割让二?十城求和,百官中?有出言嘲讽不屑一顾的,也有心情复杂不知作何反应的,唯有王大人高兴到直拍大腿,言虞归晚是天降福星。
不远处,虞归晚和幼儿路过驻留将方才发生的尽收眼底。
幼儿掩嘴轻笑,趣道:“这位王大人着实是个妙人,刚直不阿,又自视甚高,谁的账也不买,普天之下就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但?他对你?却是十分推崇,也是难得。”
这么多城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有受伤的,大夫都不够用?。
虞归晚在?城民中?看?到好些尼姑打扮的人在?帮受伤的城民包扎伤口,安抚那?些失去亲人的幼童,照顾无所依靠的老人。
“这些尼姑哪来的?”她招来亲兵细问。
亲兵也不知,就即刻去找了陈妇来?。
“尼姑?”陈妇看?向那?边,恍然大悟道,“她们啊,听说是城郊祥云庵的,带头那?个是庵里的掌事,法号明镜,旁边跟着的小尼姑是她的徒弟,叫笃竹。我都着人打听过,这个祥云庵好做善事,收留过不少遭夫家赶出来?或遭了难家中?不愿留的可怜女子,在?麒麟城中?名声很响,长阴公主也经常请明镜到公主府参禅悟道。”
虞归晚眼神一闪,“赵祯跟这个老尼姑很熟?”
难怪她觉得祥云庵这三个字很耳熟,原先?有暗者来?报,言偏关上空时有家鸽出现,放黑鹰去追发现这些家鸽都来?自麒麟城方向,陈妇和佟潼手底下的人也曾看?见这些家鸽飞往祥云庵的后山,在?坊间出现她的谣言时又有尼姑为她说话,着实是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