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坐起,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人的胸口不再起伏,那昨日还隐约能感知到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搏动。
此刻已彻底归于寂静,只剩下冰冷与僵硬。
棚屋内弥漫着死亡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寂气息,与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形成凄凉的对比。
少年呆呆地站着,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床上再无生息的老人。
那些草药……那些他以为有用的草药……没能留住生命。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冷酷与无可挽回。
那不是山林里弱肉强食的自然淘汰,而是一个曾经鲜活、有故事、有情感的同类的逝去。
一种混合着挫败、无力、悲伤,以及对生命脆弱本质的深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我……我没能救他……”
少年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混杂着雨水打湿脸颊的冰凉。
女登轻轻走过来,将他揽入怀中,抚摸着他颤抖的脊背,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是孩子成长中,无法回避、必须承受的一课。
山爷的葬礼简单而肃穆。部落里的人将他葬在了面向山林的山坡上,愿他的灵魂能回归他热爱的猎场。
少年远远地站着,看着那渐渐被泥土覆盖的简陋棺木。
心中那片因成功救治石蛋妹妹而升起的、关于草药力量的自信光芒,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但,阴影并未吞噬光明,反而催生了更强烈的决心。
就在山爷去世后不久,部落里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时疫”。
或许是气候变化,或许是水源污染,接连有好几个孩子和体质较弱的老人开始烧、腹泻、浑身乏力。
其中就包括石蛋那个刚刚伤愈的妹妹,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恐慌再次在部落中蔓延。人们想起了山爷的去世,看向少年的目光,重新带上了疑虑与不安。
难道,这个“水晶肚”的少年,带来的并非福佑,而是……更深的不祥?
少年将自己关在木屋里,不吃不喝,整整一天。
女登担忧地守在门外,却并未打扰。
第二天清晨,少年推门而出。
他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山爷的死让他看到了医术的局限与生命的无常,但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坐以待毙、被恐惧支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必须做点什么,用他所知道的一切,去对抗病痛,去争夺生机!
他没有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直接走进了病患最集中的棚屋。
他仔细地观察每一个病人的面色、舌苔、呼吸,甚至不顾旁人惊骇的眼神。
轻轻将耳朵贴近病人的胸口和腹部,去倾听、去“感应”他们体内那股紊乱、燥热、仿佛在灼烧的“病气”。
然后,他再次冲进了山林。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
他回想那些在炎热天气里显得精神萎靡、却会主动寻找某种味道苦涩、叶片带锯齿的野草啃食的食草动物;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误食了不洁的野果后腹泻,跟着一只同样症状的猴子,看到它嚼食一种长在阴湿处的、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根茎后很快好转……
他疯狂地采集着各种他认为可能有“清热解毒”、“止泻固本”效果的草药。
有些他自己尝过一点,确定大致无害;有些则是纯粹基于观察动物行为的推测。
他将这些草药分类,按照不同的“气息”感觉(燥热、寒凉、温和、猛烈)进行搭配。
回到部落,他架起陶罐,开始熬药。苦涩而奇异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先让症状最轻的一个孩子喝下第一碗。
孩子喝下后,呕吐了一次,但随后便沉沉睡去,额头的热度似乎减退了一丝。
少年心中稍定。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包括石蛋的妹妹。
喂药时,他的手有些抖,但眼神无比坚定。
他甚至割破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血,滴入给最严重病人的药碗中。
这是他观察某些受伤的猛兽会舔舐自己伤口后产生的模糊念头,或许自己的血里,也有某种“生机”?
没人知道这奇特的“药方”是否真的有效。
病患的家人半信半疑,但也别无他法。部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等待中。
奇迹,在第三天的清晨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