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酒瓶悬浮在传薪上方,瓶身流淌着温润的光,像一颗凝结的、有生命的心脏。光晕笼罩着孩子焦黑蜷缩的身体,那滴自瓶口垂落的、晶莹的琥珀色液体,正沿着传薪烧伤的额头缓缓下滑,留下一道湿润而清凉的痕迹。
所过之处,触目惊心的焦黑皮肉如同被无形的春雨滋润,边缘卷曲的黑色死皮软化、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粉嫩的皮肉。药草辛香与酒曲醇厚的气味弥散开来,竟暂时压过了战场上金属燃烧的焦臭和数据流的腥甜。
织云跪在光晕边缘,握着孩子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几近崩溃的心神稍稍安定。她抬头看向那酒瓶——那是吴老苗用命留下的本命藤结出的雄黄酒果所化,是苗疆药藤师对抗邪祟、净化污浊的最后手段。它本不该这么快成熟,更不该以这种方式显现。是刚才那奇异火焰的刺激?还是传薪濒死时体内某种力量的共鸣?
她来不及细想。因为战场并未停歇。
火凤焚毁一台机甲后消散,但其他被贷契驱动的机甲只是短暂停滞,随即被更强烈的贪婪和杀意驱动。它们胸口的“带”字烙印疯狂闪烁,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将目光投向悬浮的酒瓶,投向酒瓶下气息微弱的传薪,投向跪在那里的织云。
“高浓度……净化能量源……”一台机甲出电子音,光学镜头锁定酒瓶。
“回收……可抵销巨额贷息……”另一台接口,臂刃弹出。
“清除障碍……获取资源……”
它们开始缓缓逼近,沉重的金属脚步踏在废墟上,出有节奏的、令人心悸的闷响。
织云握紧了手中的绣针。针尖还残留着挑起贷契、引动火凤后的一点微温。但她的手臂在颤抖,身体因为之前的消耗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而近乎虚脱。她没有力量再引动一次那样的奇迹,甚至连站稳都勉强。
她低头看了看传薪。孩子脸上的烧伤已经好了大半,新生皮肉呈现出不健康的粉红,但至少不再焦黑可怖。他睡得很沉,眉头却依然紧蹙,像是梦中还在承受痛苦。那只被她握着的小手,伤口也已收敛,只是皮肤上残留着大片难看的疤痕。
不能让他们碰他。
织云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想要站起来,挡在孩子面前。但膝盖一软,又重重跪了回去。
最近的机甲已经走到三丈开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光学镜头里红光冰冷,臂刃抬起——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悬浮的酒瓶,突然动了。
不是瓶身移动,是瓶口再次倾斜。
更多的琥珀色液体,像决堤的溪流,从瓶口倾泻而下!
不是一滴,不是几滴,是汩汩流淌,形成一道纤细却连绵不绝的酒泉!酒泉没有落向传薪,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织云的方向飞来!
织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冰凉的、带着浓烈雄黄药香和醇厚酒气的液体落入她的掌心,迅积聚。她没有容器,情急之下,双手虚拢,竟用掌心捧住了这捧不断流注的酒液。酒液在她掌心微微晃动,映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也映出逼近机甲的倒影。
“泼出去。”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心底响起。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响在意识深处。苍老,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却又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吴老苗?不,语气不像。是……崔九娘?
织云来不及分辩。她几乎是本能地遵从了那个声音的指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双手中捧着的琥珀色酒液,朝着前方迫近的机甲,用力泼了出去!
酒液脱手,并未如普通液体般散开落下。
它们在脱离她掌心的瞬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意志,在空中凝聚、拉伸、变形!
酒液先是凝成一股奔腾的、琥珀色的激流,然后在激流顶端,“长”出了头颅、身躯、四肢……一个完全由流动的琥珀色酒液构成的、半透明的人形。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高挑,纤细,长如瀑(虽然也是流动的酒液),穿着一种古朴的、类似茶人服饰的宽袖长裙。她的面容模糊,看不清五官细节,只能感觉到一种沉静的、历经沧桑的、带着淡淡悲悯的气质。
崔九娘。
或者说,是崔九娘残留在这雄黄酒中的、最后的魂识印记。
酒液凝成的崔九娘虚影,悬浮在织云与机甲之间。她没有看逼近的机甲,而是微微侧身,低头“看”向光晕中沉睡的传薪。
“痴儿……”她轻声叹息,那声音直接响在空气中,也响在织云和所有关注此地之人的心底,悠远,疲惫,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何苦……来此劫中……”
话音未落,她抬起由酒液构成的、近乎透明的手臂,朝着传薪的方向,轻轻一挥。
笼罩传薪的温暖光晕猛地一颤,随即,那道连接酒瓶与孩子额头的琥珀色光流骤然增粗、加!更多的、更精纯的雄黄酒精华,混合着崔九娘魂识中某种更深层的力量,汹涌地灌入传薪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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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薪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出一声含糊的呜咽。他体表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烧伤疤痕,在酒液的强力灌注下,如同被浸泡在强效药水中,以肉眼可见的度变淡、消失。焦黑彻底褪去,露出下面完好无损的、属于孩童的细腻皮肤。
但这还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