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满是当家做主的底气和互相体谅的温情。
元娘也笑了,心里暖暖的,温声道:“那行,你们该怎样还怎样。不过若是家里实在忙不过来,需要请假,提前说一声就成。”
“哎,谢谢东家!”女工们齐声应道,手上的活计干得更起劲了。
这边作坊里一片和乐,那边舒玉回到自己的小院,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飞燕照例沉默地守在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舒玉推开房门,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这都是顾九的习惯。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铺开纸,研好墨,开始写那份“原材料自主供应计划书”。养猪场选址、饲料来源、疫病防治、粪便处理……一条条,一项项,她写得极其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
写着写着,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舒玉下意识地扬声喊道:“顾九姐姐,我有点饿了,有没有……”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往日这个时候,顾九早就端着她爱吃的点心和温热的蜂蜜水进来了。草儿会在灶房忙活,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王赖子的大嗓门偶尔从院子里传来,和李柱低低的应答声一唱一和。
舒玉放下笔,心里忽然涌上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在一起时间长了,猛地一走,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忍不住担心起来——顾九和草儿,说到底才十三岁。虽然一个沉稳干练,一个手艺精湛,可毕竟是两个半大姑娘,要去府城那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铺子……
“小姐。”
飞燕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碟枣泥糕和一碗温热的杏仁茶,“夫人让送来的。”
她的动作依旧利落,可放下托盘时,瓷碗与木托接触出了一声轻微的磕碰——这在从前是绝不会生的。飞燕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微微泛红。
舒玉看着那碟点心和杏仁茶,又看看飞燕难得显露的一丝笨拙,心里的那点空落忽然被一股暖意填满了。她拿起一块枣泥糕咬了一口,含糊道:“谢谢飞燕姐姐。”
飞燕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太熟练的安慰:“她们能出门历练是好事,王家的护卫众多不会有事的。”
舒玉点点头,托着腮叹了口气:“她们还小呢,府城那么大……”
飞燕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语气没什么起伏:“顾九十三,草儿也十三,不小了。我十三岁时,已经……”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而道,“有王家照应着,府城虽大,出不了乱子。”
舒玉咽下嘴里的糕点,小声道:“可她们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呢……”
飞燕转回头,清冷的眸子看着舒玉,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过两年都能嫁人了。也就小姐你总把她们当成孩子看。”
这话说得平淡,可舒玉愣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抱怨——大概是在飞燕看来,她自己才是那个最该被当成孩子照顾的人吧。
舒玉被这隐晦的“抱怨”逗得哭笑不得,心里的那点担忧倒是散了大半。她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甜丝丝、热乎乎的,一直暖到胃里。
她抬起头,盯着飞燕撅着的嘴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飞燕姐姐,你是在闹别扭吗?”
飞燕别过脸,耳根似乎微微泛红:“没有。”
可她越是这样,舒玉越想逗她:“哎呀,我知道了!飞燕姐姐是吃醋了!觉得我只关心顾九和草儿,不关心你!”
飞燕:“……”
她默默转过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才丢下一句:“小姐的茶要凉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舒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也被冲淡了不少。
午时将近,颜氏带着舒玉去了顺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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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热闹得像开了锅。院子里支起了临时的大灶,火苗舔着锅底,大铁锅里炖着土豆白菜豆腐粉条,旁边箅子上蒸着杂面馍馍。肉不多,但切得薄薄的五花肉片在菜汤里翻滚,油花点点,香气扑鼻。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小盆炒鸡蛋和一大锅杂粮米汤。
修房子的汉子们或蹲或站,捧着大海碗,吃得满头大汗。女人们穿梭其间添饭添菜,孩子们捧着碗围坐在小凳上,小嘴油光光的。
顺子娘看见颜氏和舒玉,连忙迎上来,不由分说塞给她们两个碗:“婶子,玉丫头,快坐!没啥好东西,捡爱吃的吃啊!”
颜氏推辞不过,只得接了碗。舒玉也端了个小碗,盛了半碗菜,拿了个馍馍,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顿饭确实不算精致,白菜炖得有些烂,粉条煮得久了点,馍馍也不是全白面。可就是香——大锅饭特有的那种热气腾腾、混着柴火气的香。大家吃得热火朝天,说笑声、碗筷碰撞声、孩子嬉闹声混在一起,满是人间烟火气。
顺子被他娘支使得脚不沾地——一会儿给这个端饭,一会儿去井边打水,一会儿又被喊去邻居家借长凳。好容易得了个空,窜到舒玉这桌,飞快地说了句:
“玉儿妹妹,下午我去找你,好些事要跟你说呢!”说完,不等舒玉回答,又被他娘一嗓子喊走了。
“顺子!汤勺哪去了?!”
“来了来了!”
舒玉看着他那狼狈又欢实的背影,忍不住捂着脸笑起来。
饭后,舒玉和颜氏要帮忙收拾,被顺子娘给撵了回来:“这可不行!你们是客,哪有让客人收拾的道理!再说了,我这儿人多着呢,快回家歇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