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律”的第二轮问心质询,第一问便如冰冷的尖刀,剖开了“守护”与“道途”在绝境下的矛盾。是容忍牺牲以维系“包容”之名,还是行霹雳手段承担“吞噬”之险?这不仅是在问选择,更是在拷问刘云轩“混沌包容”之道的根本底线与韧性。
青莲之畔,所有人的心神都紧绷着。苏婉担忧地望着道种,林念源握紧了竹笛,陆明眉头深锁。岳玄山与封子瑜也凝神以待,记录玉册微光流转。道种深处,那银白色的监察灵契印记,散着若有若无的冰冷波动,如同沉默的见证者。
灰朴道种光华平稳流转,刘云轩的意念并未立刻回应,似乎在仔细斟酌每一个字。片刻后,他清晰而沉稳的声音,透过道种,回应了那冰冷的质询:
“此问情境,确为极端。然,我之答,非二者择一。”
“若真有此等至邪至戾、以吞噬污浊为乐、且道韵相冲之强敌入侵,我之选择,将依情势缓急、邪戾根源、及我当下所能,分三步而行。”
“其一,初遇之时,敌势未明,邪戾方张。我当以‘混沌包容’之道为基,行‘疏导’与‘隔绝’之法。疏导,非是包容其邪,而是以混沌道韵化入天地,引导、分化其邪戾之力,延缓其吞噬污浊之,为此界众生争取应对、转移之机。隔绝,则是以我道韵结合地脉,构建屏障,尽可能将邪戾之力与生灵聚居之地、天地灵机富集之处隔开,减少直接伤亡与污染。此阶段,重心在‘守’与‘缓’,旨在争取时间,摸清其根底,评估其是否真如所设,完全‘无可转化’。”
“其二,若疏导隔绝无效,或评估确认,此邪戾确为纯粹毁灭意志,无可转化引导,且其存在本身已对此界核心造成不可逆之侵害威胁。届时,我将舍弃‘包容’之表,行‘混沌’之实——以‘混沌归墟’之力,行镇压、分解、炼化之事。”
他的意念在此处微顿,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此‘炼化’,非为‘吞噬’以壮己身,而是‘分解’以绝其害!混沌之道,可生可灭。我将其邪戾道韵,视为亟待净化之‘混沌顽疾’,以我道心为引,地脉为炉,引动‘归墟’之意,非是掠夺其力,而是将其彻底打散、磨灭,复归为最原始、无害的混沌元气,反哺天地,或任其消散。此过程,我自身道韵将承受其反噬与污染,但此乃守护必须付出之代价,我心甘情愿。而我之道,根基在于‘守护’与‘明心’,只要此志不移,纵有外邪污染,我亦能以此志为火,徐徐炼化,固守本真。此非‘倾斜’,而是以我道之本心,驾驭、净化外邪。风险虽有,但可控在我,而非被其奴役。”
“其三,”他的意念缓和下来,带上了一丝深远的考量,“若事态危急,容不得徐徐图之,或敌力远我当下所能驾驭净化之极限……为保此界根本,免生灵涂炭,我将不惜代价,引动莲心界部分本源,结合我道基深处那点尚未明晰之‘灵光’余韵,行‘混沌封镇’之法,将强敌连同其邪戾道韵,暂时封入一方独立之‘混沌囚笼’,隔绝于此界之外。此法消耗巨大,于我于界皆有损,且治标不治本,囚笼亦有被破之险,实乃无奈之下策。然,纵是下策,亦强过坐视毁灭,或行不可控之吞噬。此后,我将全力寻求化解或永久封印此敌之法,或……上报天律庭、坤舆府乃至巡察司,求诸天之力共解此厄。”
刘云轩的回答,层次分明,既有原则的坚持,又有变通的智慧。他没有被“包容”或“吞噬”的二元选择框住,而是提出了“疏导隔绝”、“分解净化”、“封镇求援”三步走的策略。核心始终围绕着“守护此界生灵”与“固守道心本真”,强调以自身道心驾驭力量,承担风险,而非被力量所驾驭。尤其最后提及“上报诸天”,既符合现实(莲心界已在各方关注下),也展现了不盲目逞强、懂得借势的理智。
“琴律”的冰冷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分析、推演刘云轩所述策略的合理性与可行性。道种深处的监察灵契,在刘云轩提及“道基深处那点尚未明晰之‘灵光’余韵”及“行‘混沌封镇’之法”时,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并未示警,大概因为刘云轩将其描述为“尚未明晰”、“余韵”及“无奈下策”,且前提是“为保此界根本”,动机与“触碰禁忌”有别。
“回答记录。”琴律的意念终于再次响起,依旧无波无澜,“汝之应对策略,逻辑可自洽,重心落于‘守护’与‘可控’。然,实际情形千变万化,汝所言‘分解净化’、‘承受反噬’、‘徐徐炼化’,是否真能如汝所言般可控,存疑。此疑,暂且搁置,留待后续观察。”
“第二问,”琴律的质询无缝衔接,问题更加深入,“汝之‘混沌包容’道,在莲心界内,可调和地气,梳理灵机,促进万物生。然,此等调和梳理之力,是否隐含对界内众生道途、乃至心念的无形‘引导’与‘塑造’?换言之,汝之道韵弥漫此界,天长日久,是否会使此界生灵之道,不自觉向汝之‘混沌包容’靠近,乃至最终,此界只存‘混沌’一道,万道归一?此与‘信火’所求之‘唯一’,在结果上,是否有殊途同归之嫌?请阐明汝之道,对界内众生‘自然选择’之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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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题,更加微妙,触及了“道”对一方世界潜移默化的根本影响。质疑刘云轩之道,是否会以“包容”之名,行“同化”之实,最终扼杀多样性。
苏婉等人心头再次一紧。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承认有影响,就可能被扣上“无形引导、塑造”的帽子;否认有影响,又不符合事实,刘云轩的道韵确实在与莲心界融合。
刘云轩这次思考的时间更短,似乎对此早有思量。他的意念平静而坦荡:
“琴律此问,触及根本。我之道韵与此界相融,潜移默化,确有影响。然,此影响,非‘引导’与‘塑造’,而是‘提供’一种‘可能’与‘环境’。”
“混沌包容,其意在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之道韵弥漫,如同为此界增添了一种‘底色’,一种更具‘包容性’与‘韧性’的天地灵机环境。在此环境下,草木生长,或许会更坚韧,更能适应变化;生灵修行,或许会更倾向于感悟天地和谐、万物相生之理。但这绝非强制,更非扭曲。”
“正如阳光下,万物生长姿态各异,有的喜阳,有的耐阴,但皆受阳光普照之惠。我之道韵,便是这方天地的‘阳光’与‘雨露’,提供滋养与可能,而非规定必须长成何种模样。界内生灵,无论修剑、修法、参禅、悟道,乃至如婉儿这般创世,如林兄这般砺音,皆可在此包容环境下,寻得自身道路,甚至可能因环境之包容,而少了些门户之见、道统之争,更能专注于自身之道的探索与精进。此乃‘和而不同’,绝非‘万道归一’。”
“至于与‘信火’所求‘唯一’之别,更是天壤。”刘云轩的意念带着一丝凛然,“‘信火’所求,是焚尽异己,独尊一神,是强行将万物纳入唯一框架。而我之‘混沌包容’,所求是让万物在和谐的背景下,更好地成为‘自己’。一个是‘削足适履’,强求一致;一个是‘沃土育花’,各展其姿。结果或许都呈现某种‘统一’(世界的整体和谐),但其内核与过程,截然不同。前者是毁灭多样性后的死寂统一,后者是包容多样性后的生机勃勃之统一。此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他的辨析清晰有力,从“提供环境”与“强制规定”的区别入手,点明自己之道是滋养而非扭曲,并从根本上区分了“包容性和谐”与“排他性统一”的天壤之别。
“琴律”的意念再次沉默,似乎在以某种方式模拟、推演刘云轩所描述的“包容性环境”对一方世界长远演化的可能影响。良久,才道:“回答记录。‘提供可能’与‘强制引导’之辩,有待观察。汝对‘结果统一’之内涵区分,逻辑可通。然,道之影响,幽微深远,非一时可辨。此疑,亦暂记。”
“第三问,亦是最终问。”琴律的意念陡然变得更加凝练、锐利,仿佛直指核心,“前番巡察司介入,于汝道基种下‘监察灵契’。此契在身,汝之道途,尤其涉及力量运用与道韵演化,必受掣肘。长此以往,外缚加身,汝之‘混沌包容’道,强调变化与自在,如何能在外在严密监控与限制下,继续存续、演进,而不失其真意,不沦为苟且妥协之‘囚道’?换言之,枷锁之下,汝之道心,如何自处?此问,关乎汝道途根本存续,需如实作答。”
最后一问,直指当下刘云轩最现实、最深刻的困境——监察灵契的存在!质问他在这种外部高压监控下,如何还能保持“混沌包容”之道的“自在”与“真意”,而不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