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齐衡这样沉醉在自己的揣度里,她浑身不自在。然而要从头解释清楚这一切,就不得不从当日的逃离说起。
她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从不会拿别人的生理缺陷开玩笑,何况是男人心中最神圣而不可侵犯、最珍贵而不可亵渎之物。
风潇以她丰富的生活经验起誓,那是招惹不得的禁忌。
如果你嘲讽一个男人没钱、没成就、一无所有,他会豪气干云地说“莫欺少年穷”,或者反过来攻击你物质。
如果你嘲讽一个男人的长相、身高、性格乃至于人品,他会反骂你没有眼光,或是故作深沉地叹口气,说你现在还小所以不懂男人味。
但如果你对他的宝贝发表了他不爱听的言论,哪怕是平铺直叙,哪怕是事实如此,也必将招致最大的敌意。
风潇不怕在网上和人对线,也不太怕在现实里对男伴提出不满。
然而在这个尚有皇权存续的世界里,面对一个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已然认祖归宗的皇子,她着实有些为难了。
哪怕单只有两人在场都好些,眼下许折枝和那小厮还杵在这呢。
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男人的破防。
风潇咬一咬牙,决定还是略过这一茬。
“你误会了,”她字斟句酌开口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也并非故意气你,只是心意已变罢了。”
尹策呆滞住了。
“当日匆匆而去,是因到了那一步,才察觉出自己已对你没了感情,于是不想一错再错,平白浪费两个人的时间,这才——”
“你说什么胡话呢?”尹策不可置信地打断了她。
他站起身来,越过桌子,把手贴在风潇的额头上。
“你病了吗?烧糊涂了吗?”他语速极快地猜测道,“还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或是还生着气没有原谅我?”
“到底是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没有,”风潇摇摇头,顺势把他覆在自己脑门上的手甩开,“当时我刚刚想清楚,心里一时害怕着急,才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跑了。”
“是我不好,向你道歉。现在都说清楚了——”
“你放屁!”尹策不再满足于就这样站起来隔着桌子,于是闪身从一旁大步走到风潇面前,攥住了她的肩膀。
许折枝本是警惕提防着,却越听越发觉不对劲——风潇在余止之前,还和眼前这个四皇子有过不清不楚的时候!
她在骗人!她骗了人!
可是她骗的是谁?究竟是那时就没有爱上过四皇子,只是为了旁的目的欺瞒于他,之后捏了个理由跑路了,还是根本没有爱上过余止,把他和主子都骗了个团团转?
真假难辨,瞳孔震颤,脑中一片混乱之际,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待他有了动作,冲上去要护住风潇时,四皇子已攥住了她的肩膀。
许折枝又惊又急,却碍于四皇子的身份下不得重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尹策已然怒喝道:“你究竟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叫心意已变?什么叫没了感情?心意难道还会变吗?感情难道还会没有吗?”
“不然呢?”风潇自觉已给足了他面子,被一再逼问,气性也上来了。
“你的心意没有变过吗?”她心一横,毫不示弱地回怼道,“在我之前你没有其他女人吗?在我之后你没有吗?”
“你的心意如果没有变过,那苏千雪算什么?凌清月算什么?苏小蛮、萧玉儿、柳菲菲、江柔又算什么?”
风潇感激自己有如此好的记性,竟能复述出这么多书中女人的名字;又懊恼记忆力还不够好,还有更多的人名在脑海里盘旋,却不敢确定是不是中后期才能被他遇见、此时还未出场的。
以至于只能姑且说出这么几个。
她确信绝不止这些。
尹策的眼睛逐渐瞪得浑圆。
她上哪知道的这么些名字?谁告诉她的?难道就是为这些人吃醋,才使性子离开了他?
通了!一切都通了!
“你果然是生气了,”他面上显露出近乎癫狂的喜悦,“你吃醋了是不是?所以才离开了是不是?”
“你听我说,你和她们都不一样。这些日子我一直寻你不得,才明白自己真正最想要的是谁,才知道自己最离不开的人是谁——”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风潇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打断了他,“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我问你这些人算什么,是为了叫你觉得我吃醋了吗?”
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如果她真的疯了,一定是被这个世界逼疯的。
一直以来,她都为了在这里好好活下去、把日子过得舒服些,而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想,她已经很厉害了。从一个身无分文的黑户,到如今有了自己的酒楼、自己的宅子、自己的丧彪、自己的一笔小金库。
她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没办法闹个天翻地覆,也没能力去夺取更高的权力、赚取更多的财富。仅仅是成为如今这样一个有点小钱、生活滋润、不用担惊受怕的平常人,已是她十分努力的结果。
甚至偶尔还能玩玩男人。
她以为自己这样胸无大志之人,会活得很满足的。
可是总周旋于许多奇怪的男人之间,享受固然是有的,然而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澄清同一件事,再有耐心的人也会崩溃。
何况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