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折枝犹豫一瞬,倾身循着她的指尖看去。
字写得小,夜里的烛光又昏暗,为了看清些,他不得不手撑在桌子上,头靠得更近。
“哪里模糊?”他试图把目光锁定在账册上,眼角的余光却难以避免地瞥见她近在咫尺的颈项和锁骨。
风潇偏头看他一眼:“就是这里呀。”
又把头扭回去。一来一回之间,盘得本就不紧的头发又跑出一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不经意地垂落,轻轻扫过许折枝撑在桌上的手背。
手背那一处触感奇妙,微微发痒。
风潇恍若未觉。
只抬起手指,似乎要指给许折枝看,指尖却在落到账册上之前,轻轻划过了他撑在案上的手背。
留下一道比发丝拂过更清晰、更鲜明的轨迹,用更微妙的压力,从他手背的皮肤上蔓延开。
许折枝猛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
风潇面上露出些许讶异:“怎么了?是我看错了么?”
她眼神澄澈,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无心之举。
“并无错处,”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你自己看吧,我看不太懂。”
“许折枝,”风潇无奈道,“看不懂就学,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的酒楼不养闲人。”
许折枝深吸一口气,压了又压,还是没压住心头的恼火,把拳头攥得更紧。
再比方说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同样是站在柜台前,如往日一般提笔在她自己用的账册上写写画画,与米行的老板敲定下个月供货的价钱。
她那账册旁人向来看不懂,上面尽是些歪歪扭扭的奇怪符号,算得却很快,又几乎从不出错。
也如往日一般语速不紧不慢,口条清楚,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显得很热络,谈起事来却不肯让步。
唯一不同的是,与米行老板谈妥价钱后,她扬声唤道:“许折枝,给我印泥!”
许折枝正在检查前一日的酒水单子,那方紫檀木印泥盒就放在他手边的案几上。
可她大可以吩咐伙计去取的,不远处就有个正得了闲的。
再不济,就隔着这么几步远的距离,自己来拿也不是不行。
她却喊完一声就立在原地不动了,大有一副确信他会给她拿来的架势。
许折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风潇。
她的眼神清亮而纯粹,语调和神色都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要求。
这也确实是个不难办的、合情合理的要求。
许折枝沉默一瞬,还是伸手拿起了印泥盒朝她走去
周围是喧嚣的人声,和伙计们来往的身影,光天化日之下,递一盒印泥罢了。
风潇伸手来接,指尖状似无意地与他的相触一瞬。
他的手微微一哆嗦,却在急忙收回之前,已与她的指尖分开了。
因拿着紫檀木的印泥盒,许折枝的指尖冰冷。风潇的指尖却仍是暖的,触感有些熟悉,叫他没来由地想起那日。
当时她抓紧了他整个手掌,才借力上了马车。
许折枝几不可察地摇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脑子里那些杂念通通甩出去。
风潇接过印泥,利落地在契约上盖上自己的印章,而后从容与米行老板寒暄、送客,指挥伙计把新到的食材入库。
步履生风,指挥若定。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只有他一人感觉到。
第67章
许折枝站在原地,指尖灼热的触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感到不习惯的凉意。
他想,再微小的风拂过湖面,多少都会起一点涟漪。
风潇却不是任何一处水面。她像是一座山,区区有风拂过,了无痕迹。
他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决心与风潇说清楚。
这几日她越来越不把他当外人,总有意无意地发生些触碰。或许果真如她所言,只是太过于信任他会永远纯粹。
可他不得不承认,脑海中的杂念越来越多了。
其实也没有多想什么不该想的,只不过总难以避免地回想起风潇某一时刻的模样,或是回忆起某一刹那的触感。
细细说来,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他止不住地心虚,总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叫他不可再这样放任下去。
许折枝在脑海里把话过了一遍又一遍,试图确保这次不会被风潇几句话噎住。
又时时刻刻盯着风潇身边,妄图寻到一个没有事情要忙、没有其他人能听见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