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实在奇怪,她一个自身难保的白身商贾,却问他这个金尊玉贵的王府世子,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被人欺负。
听来好笑,封鸣之却笑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委屈,因为很难定义那些不舒服的瞬间到底叫不叫委屈。
比方说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可能也只是因他家世最显赫之故;被阴阳怪气他的德不配位,归根结底也确实是他享受了生来就有的、不费吹灰之力的优待。
很难说得上什么委屈不委屈。
至少父王不觉得他委屈,他只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交代他,千万不要与人起冲突,千万不要在外显得嚣张跋扈,不要叫头顶上的人以为他们横着走,不要成为那根眼中钉、肉中刺。
那他大概就是不委屈的吧。
可是齐掌柜觉得他委屈。
她不打圆场,不笑呵呵地把事情一笔带过,在他又一次打算沉默应对的时候,她出言不逊地回怼了那个人。
那天他有些新奇、有些小心、也有些逆反地,把她的话鹦鹉学舌回去,堵得里头的人说不出话。
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人向父王控告他以势压人,也没有人去宫里控诉他仗势欺人,甚至没有人再提起那回事,王府照常运转,不受丝毫干扰。
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心底为这一日的奇妙感受而高兴。
如今齐时再问起他有没有受欺负,那日的场景便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封鸣之原谅了自己今日没帮上什么忙,短暂地原谅了这个不被她需要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因为能依赖她、被她下意识‘庇护’的感觉也很好。
“没有,”他拨浪鼓一般地摇头,“你不要为我担心,顾好你自己的事要紧。”
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有人再欺负我,我会来找你诉苦的。”
临走时,他的脚步又如往日一般轻快了。
许折枝紧盯着他离去的身影,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位齐掌柜,或者应该说是风潇,叫人摸不透。
迄今为止,单是他看见的,已有三个男人与她有过不清不楚的牵扯了。
他家主子自然算一个。
认识不久,就放心叫她在这个酒楼当掌柜,已是很不一般了。唯二两次来找她,一次是气冲冲地走的,另一次便是昨日,显而易见被泼了茶水,她却毫发无伤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竟被如此轻轻放过。
连主子都叫他有些搞不明白了。
主子的那位弟弟也算一个。
刚使计窃取了主子的位置,便急匆匆地来找她,连酒楼都彻底赠给她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有这个封王世子。
当日不过是来办了一场宴席,她竟麻烦人家又折返回来,叫厨房下了碗长寿面,单独给他又过了一次生辰。
从此以后两人更是接触频繁,封世子来找过她不少次了,每次都是孤男寡女单独在包厢里相处。
瞧瞧他那个得意的脚步!谁知道两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许折枝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和三个男人,都有过这样解释不清的接触。
要不是连主子也在其中,他简直要叹一句伤风败俗!
天牢,囚室。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被他折辱、戏耍、最后夺去性命?”
那人蒙着面,离得又远,余越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这样一个将死之人。
“关你什么事?”他冷声嗤笑,“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和他是一伙的?”
“你别管我是哪里来的,”那人却很耐心,“至少同他不是一伙的。”
“你只需告诉我,你真的甘心吗?你能坐视他就此平安无虞地继续活下去,徒留你一人先赴黄泉吗?”
余越敏锐地反问:“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听到一声轻笑:“我要的和你一样。”
第55章
余止当众回归的第三日,也是休整后重回大理寺的第一日,先递了折子请旨进宫。
当日是央了王大人代为禀报皇上的,请来了皇上的口谕,把事情主持下去,如今自然要谢恩。
也不是单纯请皇上主持公道和谢恩,余止有借着这件事更进一步的打算。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背后空无一人,是劣势也是优势。
看似没人帮衬,然而来历干净、好拿捏,有实打实有真才干,年纪也还轻,正是皇帝培养心腹班子的不二人选。
这些年来,他向来只做纯臣,不结党营私、不攀附权贵,在皇帝面前表足了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