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他的眉毛也比你更淡些。”
风潇却凑得更近,细细端详他的脸,好像要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他的唇色好像也更浅些。”
她近得叫余越能听见她的呼吸。
她伸出左手,抚在他的脸颊上,而后向后摸到他的耳朵,未做过多停留,便缓慢地向下移。
他本该脸红的。
一个年龄相仿的貌美女子,就这样与他独处一室,一步又一步朝他靠近。他本该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然而她一字一句,重重踩在他脸面上。
如果说余止是把他往地上摔打,齐时就是用足尖抵在他的心口,在上面翩跹起舞,一圈又一圈,天真而残忍。
他已因盯着她衣袖上的某一处太久,而感觉眼前出现了重影。
余越濒临在被踩碎的边缘。
一滴墨水从久悬于空中的笔尖滑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她说:“如果多上这一颗痣、眉毛再淡一些、唇色再浅一些、身形再瘦一些,你是不是就能完全和他一样了?”
“如果你是他,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她的手停在他一侧的脖颈,那里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疤。
她细细地抚摸,用指尖一遍一遍勾勒疤痕的形状。
“是因为他吗?”她轻声问。
余越没有回答。
这只抚在疤痕上的手,指尖是微凉的,与他脖颈的温度相接,叫他忍不住想要战栗。
他总在有意识地回避,不愿触碰这里。
余止却很喜欢这道疤,他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落在这一处,余越明白其中的意味,这是他们之间有区别的证明。然而获得这道疤的场面太让他印象深刻,仅仅稍作回忆便忍不住打冷颤。
所以他很少回忆。他不爱往前看。
此时这道疤却被她轻柔又专注地描摹,好像这样就能感知到只属于他的、隐秘的痛楚似的。
他不明白。
她的暗示已昭然若揭,可余越不是傻子。
那日初见,她第一眼见到的是余止,最后一同用了晚饭、约了再见面的也是余止。
他余越不过是在糕点窗口前,同她没说几句便被弃之如敝履的人。
她刚刚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余越不是没有过触动。
长久的一段时间里,他只经历两种局面,一种是被余止专门拎出来折腾,一种是周围人出于对余止的畏惧,而对他刻意又小心的忽视。
齐时却如山大王打劫一般,不容质疑与抗拒,凭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她往他旁边一站,便理直气壮地说要陪他排队,哪怕他们此前从不认识。
鬼使神差地,他竟大着胆子假装自己是余止。
直到余止说:“齐姑娘连名字都不愿告诉你。”
原来她姓齐啊。
他以为真的要下一次靠缘分再相见,才能知道她的名字呢。
一股混杂着莫名委屈的热流冲上他的喉头,几乎要冲破他死死咬住的牙关。他几乎想闭上眼,放任自己享受这真实发生的触碰。
哪怕就一瞬。
可是原来她姓齐啊。
原来不是一定要缘分才能左右下一次见面,原来她选择和他没有缘分。
余止才是她选择的缘分。
他猛然向后退开半步,风潇的手顿时滑落,无所依地坠了下去。
“齐姑娘说笑了,”余树死死盯着砚台,“疤痕丑陋,恐污了您的眼。我不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了。”
假的,都是假的,她中意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余止。
那她此时此刻对他几乎以假乱真的温柔算什么?她辛辛苦苦跑来做出这样假惺惺的姿态图什么?
“我不是什么齐姑娘。”风潇却平静地开了口。
余越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神,闻言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于是毫无反应。
“我不叫齐时。”风潇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
她的声音如此低,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