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面对程臻邢潜时,风潇却常常怀有想要拉她们一把的冲动。
她慕强,却更怜弱。
风潇想,大概是因为她还保有一点不自量力的逆反心理,或是她本性实在卑劣,在仰望中无法获得快感,而在俯身搀扶时,才会获得道德上的优越感和成就感。
她在脑子里自嘲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至少她说的话是对老板有用的。风潇安慰自己。
“你们家蹄花的名声既然是靠街坊邻居的口口相传,想必平头百姓中有一批熟客,一直肯捧场吧?”
“正是,”老板点头,“抬轿的力夫、赶车的把式、街边的商贩,一向都爱来这儿。我们店里来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讨生活的本地人。”
“这些人想必是用不到雅间的,设的包厢是为了旁的客人?”
老板讪笑:“不瞒您说,是存了份贪心。总想着我们家蹄花好吃,滋味不输那一品阁,为何不能也请些体面的文人雅士来尝一尝?又恐他们不习惯市井喧嚣,便想着辟一方清净地儿。”
“这雅间有吸引到足够数量的客人吗?”
老板神色肉眼可见地暗了暗:“并不曾。”
“这就是了,”风潇轻轻一拍手,“说句实在话,这雅间陈设虽新,却与厅堂格格不入,布置在一层,就好比硬给布衣套了件锦袍,显得不伦不类。”
“里面的贵人嫌外头吵闹,失了身份;外头的街坊觉着里头拘束,坏了兴致。两头不靠岸,反倒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为什么不分开呢?”
“唉,”老板叹了口气,面露难色,“我也曾想过同那一品阁一般,在楼上再建一层,作包厢用途。然而扩建花费不少,又要停业许久,其间的损失也不得不考虑。”
“本想着若是包厢效果好,便下点本钱扩建;如今却没有什么人愿意来这包厢,我也就越发不敢在这件事上投入太多。”
“依姑娘的意思,这个两层是非建不可吗……”
风潇却摇摇头:“不是建两层,要另开一家分店。”
老板瞪大了双眼。
“你这家店同一品阁的情形又有不同。一品阁菜式精致,本就是冲着更富裕些的主顾去的。厅堂的客人虽不如雅间身份尊贵,却也是有点闲钱、在乎体面的。”
“你的主顾却是单纯冲着蹄花来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是以若你要经营雅间,里外客人的差别就更大些。上下两层楼的区分是不够的,得另开一家分店。”
“另开一家分店?”老板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随即苦笑,“他们都是为我这老字号招牌来的,若换个位置、开家新店,不就没了这老店的底子了?”
“你若要赚更‘上层’人的钱,本就吃不了原来的底子,”风潇声音沉稳,“想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人的生意。是继续深耕这些支撑你起家的街坊邻里,还是下定决心,去赚那富人的银子。”
她伸手指了指这间不伦不类的雅间,又指向外面喧闹的大堂。
“你想两头兼顾,结果就是两头都够不着。街坊们觉得你这儿变了味儿,不再纯粹;有钱的客人来了,看到这里局促的雅间,听到外面的市井喧哗,也觉得配不上他们的身份,来过一次便不会再来。”
余止在一旁听着,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渐渐收敛起来。
“这家老店是要原封不动的,蹄花的价格、分量、味道,都别轻易变动,服务好你的老街坊、老主顾。”
“你若下定决心要闯闯,就在城里那些文人雅士、富商官员聚集的区域,寻一个合适的位置,开一家全新的店,还叫老徐记,装潢却要雅致。”
“蹄花还是你的蹄花,盛放的碗碟却要换成名窑瓷器,蘸水可以用小碟分装,摆盘要讲究,甚至可以开发几道用蹄花做的、更显精巧的新菜式,只在那边供应。”
“价钱自然也要提上去,”风潇看着老板犹豫起来的脸色,笑道,“对于不差钱的客人来说,他们愿意为这份与众不同和体面付钱。”
她转头问余止:“一道蹄花从一钱银子加价到五钱,你会嫌贵吗?”
余止皱眉:“这有什么贵不贵的。”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给她打了配合,于是有些后悔。
风潇却已一摊手:“你看,对他们这种富贵人来说,就如一粒米和两粒米一般,不会放在眼里的。”
老板若有所思。
风潇见她听进去了,又忙补道:“我只是实在喜欢你们家的蹄花,才多说了两句。到底要不要这么干,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念头和决心、愿意担多大风险、店里有没有这个本钱……”
“做生意嘛,结果究竟赔还是赚,有时谁也说不准。我是过路的理中客,真做事还是看自己,听不听由你,我不负责。”
那老板显见是有些想法,连声道了谢,又非要免他们这桌的饭钱。直到两人走出了店,老板面上的沉思还未褪去。
余止却饶有兴致地盯着风潇,毫无道别的意思。
“齐姑娘,”他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心情显得很好,“既然是要去京城,又要和我常来往的,若你有闲暇,考不考虑在我的店里当掌柜?”
“我看你挺爱开店的。”
风潇挑眉。
“当掌柜不是不行,”她从善如流地打商量,“但不能只当掌柜。”
“你要开什么店?且说来听听。若是我感兴趣,可以合伙一起干。”
“但不能只是你雇我当掌柜。我也有些本钱,可以投到你的店里,赚的利润我们按入股时的银钱分成。”
她双目灼灼地回望余止:“余公子,这桩生意做不做得成?”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