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闭眼,“五郎如今生死未知,多少人折在那里,你自幼体弱,此番山高路远,边境苦寒,你的身体如何能够支撑得起?那颜律诡诈无常,北凉兵强,屡战屡胜,我儿啊……”
“父母记挂子女,那是人之常情。爹爹放心,进许是死,但退也是亡。”元韫浓望向父亲已经斑白的鬓,“就让女儿去吧。”
“好。”岐王终归还是点头了。
他望向在缥缈风雪之外的孤峰远山,“这江山分分合合,终究是归少年。”
元韫浓出的那一日,臣子们前来相送。
其实他们也不是很信任元韫浓,毕竟那么多久经沙场的将军都在那里折戟沉沙。
但他们此刻也别无选择了。
元韫浓带走了孙鹃纨。
辇车两侧,早已集结完毕的骑兵开路,沉重的马蹄踏碎宫道薄冰,经过森严的宫门,经过寂静的皇城,向着西北方,向着那片埋葬了太多的风雪之地滚滚而去。
沉重的车轮在冻土上留下深刻的辙痕,如同巨兽爬行的爪印。
车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和呼啸的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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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扑打在车壁上,出沙沙的、如同砂砾摩擦的声响。
元韫浓闭目养神,齿间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舟车劳顿,天寒地冻,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支撑了。
霜降跪坐在一旁的小几边,正小心翼翼地煮着茶。
红泥小炉上,银铫子里的水出细微的咕嘟声,苦香混合着茶气弥漫开来。
“殿下。”霜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将一盏热茶轻轻推到元韫浓面前,“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路途还长。”
元韫浓端起茶盏,温热的瓷壁熨帖,指尖冰凉。
茶汤澄澈,映出她毫无波澜的眼眸。
热意入喉,元韫浓的声音透过氤氲雾气,“还有多久到?”
小满朝外看了一眼,“殿下,按现在的度,明日黄昏前应可抵达。”
霜降低声补充道:“京中慕侯遣快马送来密报,已按殿下旨意,粮秣军械征调顺利,各州府丁壮名册也已汇总。只是……”
“说。”元韫浓平静道。
“朝中臣子有递了告病的折子,闭门不出的,似乎是以此表示征收钱粮的不满。”霜降回答。
元韫浓轻轻吹开茶汤上浮着的茶沫,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由他们去。”
她将茶盏放下,“告诉本宫,该征的粮,一粒不能少。该调的兵,一个不能缺。若有延误,不必报我,按战时律令,该抄家抄家,该杀头杀头。”
“是。”霜降应声。
车辇终于在黄昏的余烬里,抵达了西洲。
玉涵关已经是最后一道雄关,城墙依山而建,巨大的条石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冷硬。
关墙之上,残留着明显的刀劈斧凿、烟熏火燎的痕迹,可见先前的攻防惨烈。
城楼上,大裴的旗帜在凛冽如刀的朔风中猎猎翻卷。
元韫浓探出车窗,往外望去,闻到的是硝烟、血腥和焦糊混合的气味。
关城之下更是触目惊心。
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帐密密麻麻地蔓延开,几乎看不到边际。
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蜷缩其中瑟瑟抖。
伤病者的呻吟、孩童饥饿的啼哭、妇人压抑的啜泣,在冰冷的暮色中沉沉浮浮。
来不及掩埋的尸体草草覆盖着破草席,堆叠出一个个散着恶臭的坟丘。
在兵士沉默森严的簇拥下,一行人进入遂城洞开的高大城门时,前来迎接的守将和残存的官员们,脸上除了恐惧,只剩下麻木。
为一人身着甲胄,身后跟着几名属官,个个眼神躲闪,腰背佝偻。
“末将率留守诸将、官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岁!”守将声音嘶哑,率先跪倒在地上,额头触地。
身后稀稀拉拉的官员们也慌忙跟着跪下,喊出的“万岁”声参差不齐。
西洲离着京华远,他们能知道呼万岁,看来没少关注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