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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藏经阁（第1页）

在藏经阁中，宝生第一次遇到了明智。那一日，宝生遵照师父的吩咐，前来藏经阁借取经书。他战战兢兢地走在两排书架之中，寻找着书架上印刻的标识。空气中有一种混合着书香和酥油灯的奇异气味，在峡谷的尽头，宝生看到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他猛地站住，心脏扑通扑通猛跳，一时间竟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鬼魅。直到黑影也注意到了他，开口喊道，“喂，你，有什么好看的？”

“你是人？”宝生脱口而出。

“废话，”黑影朝宝生走来，逐渐在光线中显现出轮廓，宝生看清楚了，原来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喇嘛，他的额头很高，漆黑的眉毛下面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我不是人还是鬼不成？”

宝生注意到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经书，他急忙道歉，“对不起，我被你吓了一跳。”

“没事儿，我也被你吓了一跳，扯平了。”小喇嘛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拿的什么书？”宝生指了指小喇嘛手上的那本经书。

“没什么啦，一本天书，”小喇嘛无所谓地说，“我也看不懂，就随便翻翻，你呢？”

“我是来还书的，”宝生已经找到了书架的位置，他拉开玻璃门，将经书物归原位，“我师父说了，天书可不要随便碰。”

“为什么？”小喇嘛问。

“不懂装懂可是会减福报的。”宝生表情严肃。

小喇嘛却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和两颊的酒窝，他也把那本天书放回到了书架上。

“不懂可以学习嘛，”小喇嘛转过身看着宝生，他身上有一种和他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学习了，不就懂了？”

“不习得慧眼，怎么能看懂天书？”宝生认真地说。

“慧眼？”小喇嘛问道，“你可听说有人修得慧眼？”

这一下，宝生被问住了，净莲寺中修行的高僧众多，更别提每个宝殿都有活菩萨甚至活佛尊者坐镇，他们的修行极为精深，按理说，别说修得慧眼，就连修得天眼，法眼都有可能，但却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读懂天书。

“可能，”宝生有些面红耳赤，“修得佛眼才能看懂这些天书吧……”

明智不置可否地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天书递给宝生，“来，你看看这个。”

宝生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天书，只见天书的硬壳封面上印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细细看来，这些文字和他们使用的文字截然不同，这些文字呈一个个方块状，虽然结构复杂，但形状却工整，充满了美感和神秘。

“我看不懂。”宝生老老实实地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明智以一种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摇摇头，他从宝生手里拿回天书，将它重新放回书架上，“不过这也不怪你，没有人试图去解读天书。”

“难道你尝试了？”宝生不服气，“你师父就没教你，不可妄语吗？”

“人不大，脾气还不小啊，”明智再次笑起来，“对了，我叫明智，是新来藏经阁里打杂的，你呢？”

“我是宝生，是药师殿的。”

“宝生？”明智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可是个好名字呢。”

后来，宝生每次去藏经阁，都会看到一幕奇怪的场景。清心师兄总是坐在长桌旁的登记处，面前永远会摆着一本厚厚的经书，旁边摆放着一盏照明的酥油灯。而明智总是躲在书架的深处，四处翻阅着那些已经落灰的天书。久而久之，宝生有一种错觉，似乎明智真的能读懂那些天书，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和明智的年龄差不多大，两个孩子很快就变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闲暇之余，宝生和明智经常会一起去山上玩耍。玩累了，两个少年会并肩坐在山顶望着须弥山。

“宝生，你说，须弥山上都有什么？”有一次，明智问他。

“须弥山腰有四大天王的宫殿，也是天人生活的地方，须弥山顶有三十三重天，是众神王和佛菩萨居住的极乐净土。”宝生的目光此时正被一群牦牛所吸引，它们从山坡上下来，黑色的皮毛在刺眼的天光下显得油光顺滑，它们显然正要去陀罗河旁边喝水。在他生活的村庄附近是不可能有牦牛的，只有靠近瞻婆城的地方才有这些青色的牧草能够生长。他们的村庄附近只能种植耐寒的青稞和豆薯，宝生的父母和村里的人一样，世世代代都是农民。

“你真的相信这些？”

宝生一惊，他转头看着明智，但明智的目光却依然望着须弥山，眼神里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宝生有些不安，“当然了，在起世经中都详细记载了，肯定不会有错。”

“可是……”明智微微皱起眉头，“如果佛菩萨和天人都真的生活在须弥山上，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现身过？”

“废话，我们用肉眼肯定看不到他们啊，”宝生嘲笑道，“一看你就没好好念经……话说，你整天都在藏经阁里干嘛啊？你能看懂那些天书吗？”

“我在研究好玩的东西啊。”明智微微一笑，他躺下身，将双臂枕在脑下，出神地望着青色的天空，一直到青光收敛，他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宝生也躺下来，和明智一起凝望着天穹。

据《起世经》记载，须弥山顶由金银、青金石、水晶装饰，面对着南瞻部洲的是青金石，所以南瞻部洲的天空永远都是青蓝色的。有时候看得时间久了，宝生竟然真觉得自己看到了天空的质地，仿佛那真的是一块巨大的青蓝色水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每到白天时，水晶天空都会发出明亮的光线照亮世界万物。黑夜来临之时，水晶天空会收敛光芒，转而发出柔和的银光，给世间万物披上一层若有如无的银纱，整个世界都变得柔和起来。他知道，那是因为须弥山顶一直在徐徐转动，当白银装饰的天穹转到南瞻部洲上空时，黑夜就降临了。

情不自禁地，宝生朝天空伸出手，他感觉手指似乎真的触碰到了青金石的天穹。

日夜交替，时光流转，宝生和大多数瞻婆城的居民一样，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恒地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