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格勒部营地这边,倾盆大雨突然砸落,豆大的雨点冲刷着空气中弥漫的药烟,人们在冰冷的雨水中欢呼,空中的“报丧女妖”却出凄厉的尖叫,铁灰色的羽毛被雨中呼扇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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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勒部的毡房大帐内,温暖的炉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吃过乌喉果籽的萨沙?格勒靠在柔软的软垫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他微微喘着气,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我以为不久便会与狼共舞,用兽葬了结我这负罪的一生。”他的话语中带着对过往的释然,也带着对新生的庆幸。
宝日乐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咀嚼着乌喉果壳,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里充满了乐观:“老爹福大命大,一个小小的瘟疫怎能难住你!”他的话语像一团火焰,温暖了帐内所有人的心。
头还湿漉漉的斥不台望着萨沙·格勒欣慰的笑脸,急忙伸手介绍道,“这两位是尹更斯湖的朋友,图塔乔玛和沙美拉,是他们带来了治疗瘟疫的药。”
萨沙·格勒急忙问道,“什么药?”
斥不台犹豫片刻道:“乌喉果!”
萨沙?格勒眼珠微微转动,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原来是沼泽朋友图塔……,此之砒霜,彼之蜜糖……能让野牛狂也能治疗瘟疫,真是神药!”他顿了顿,又轻轻喘了两口气,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快给其他部族也送去……尤其哑巴木图那儿,他们人多……需要这些。”
宝日乐道:“我早命人送去了,您放心,过段时间打‘金耳环’还得他出大力。”他指尖摩挲着腰间兽皮箭囊,粗糙的指腹划过鞣制均匀的皮革纹路,再次眉头紧皱地叹了口气。
斥不台现萨沙?格勒再也不向图塔?乔玛询问其他,便又提醒道,“这两个朋友跋涉很远来到咱们这里,而且还带着瑞鸟祥兽。”说罢端起牛皮矮桌上马奶酒向图塔点头示意。
萨沙?格勒轻轻咳嗽两声,胸腔里出破风箱般的声响,抬起浮肿的眼皮看看沙美拉和图塔?乔玛,面带难色道,“您二位需要什么样的回报呢?”苍老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如同枯树枝上挂着的干瘪果实,羊皮袍领口磨出的毛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沙美拉直截了当道:“我们尹更斯湖要和查理尼二世开战,要攻下他的巨石城,希望你们能出兵相助,最起码进入伯尼萨各牵制他们的兵力。”说罢冷冷盯着萨沙?格勒,似乎自己不是求助而是下令。
萨沙?格勒还没说话,斥不台孩子气上翻般大声道,“这个好办,我们最喜欢打白皮人,老爹会全军以赴。”说罢腾地站起身,将腰间弯刀往后拨了拨,好似想要马上就动身出兵。
萨沙?格勒却又轻轻咳嗽几声,“斥不台还小,他是太过感激你们的恩情!”他枯瘦的手指揪着毡帽边缘的毛球,将毛球捻得变了形,帐外呼啸的北风穿过缝隙,出“呜呜”的声响,将他的话音撕成碎片。
“哼!”沙美拉盯着萨沙?格勒冷笑道,“看来你是有难处!”她鼻翼翕动着,目光如淬毒的箭矢射向对方喉间松弛的皮肉,仿佛要将那层皮肉射穿。
脸红脖子粗的宝日乐忙解释道,“不是我们不出兵,前段时间来了个戴金耳环的散落部族头人,说是要和我们结盟,其实就是威胁想让我们归顺他,现在瘟疫横行,我们格勒部能打的骑兵连三千也不到,探军赤马也打探了,那个金耳环骑兵不下两万,还裹挟了众多雪雨湾外的很多小部落,我们现在也自身难保,就怕到时候都会战死,给你们空留个许诺!”他越说越急,肥大的袍袖扫翻了桌上的奶酒壶,“哐当”一声,奶白色酒液在毡毯上洇出深褐纹路,耳垂上的红珊瑚坠子跟着剧烈晃动,像两团燃烧的火焰在鬓边跳跃。
这时,大帐帘子被掀起个角,寒气瞬间涌入帐内,那个豁牙的小孩傻笑望着帐篷里的人,又跑到斥不台身边趴在他膝盖上,将个树枝举到他面前,并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听着这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的言语,图塔?乔玛用鲁姆图语问道,“你来自沼泽?”
小孩子急忙扭过脸,走到图塔?乔玛面前,手摸着他的脸用鲁姆图语道,“阿妈说她看到了墟萸花,就闭上眼睛了,雪鱼、湖、家”温热的小手带着奶腥气贴上对方脸颊,指腹的薄茧划过图塔?乔玛眼角的皱纹。
看着孩子的天真和那暗红脸蛋下浅铜色的皮肤,图塔?乔玛眼睛红润道,“她回家了,回到了尹更斯。”说罢抬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满是冻疮的手背。
小孩子吸着拇指又跑回斥不台膝盖上,靠在斥不台怀里一直盯着图塔?乔玛。口水顺着嘴角滴在斥不台的羊皮护腕上,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着图塔?乔玛那忧愁的面容。
萨沙?格勒叹了口气,向斥不台道:“这孩子想必是你从黑羽部带回来的。”他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指节突出如帐外嶙峋的怪石。
斥不台眉头紧皱点点头道,“他和我的女人一样,都是黑羽部的。”他收紧手臂,将孩子往怀里揽了揽,狼皮披风的毛领蹭过孩子的脸颊,孩子出满足的喟叹,喉结在暗沉的暮色里上下滚动,像块坠入深潭的卵石,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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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沙?格勒回头向图塔?乔玛道,“恩人,您也不要见怪,你们尹更斯曾经和我们这里的黑羽部结盟,并送来很多青壮年男女,后来黑羽部战败几乎灭族,但还是有很多你们的人遗留在这里,和些散落人融合,我们也管他们叫黑羽部,他们至今都是说你们的语言,而且没有固定的坝子领地,到处游走加上言语不通,经常与其他部族冲突,以至于仇敌众多。”他说话时,帐外传来雪粒打在牛皮帐篷上的沙沙声,与远处隐约的马嘶交织成夜的背景音,仿佛整个草原都在低语。
斥不台抱着怀里睡着的豁牙孩子,认真听着萨沙?格勒的讲述。孩子的口水濡湿了他胸前的兽皮甲胄,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睫毛在烛斥不台没有理会宝日乐,手指摩挲着狼皮袍上的血渍,向萨沙?格勒问道:“刚才说的那个金耳环是谁?”他的声音低沉,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丝锐利的光芒。
宝日乐抢在萨沙?格勒之前插话,他的酒壶撞在桌案上,出清脆的声响:“近几年咱们在雪雨湾享太平,木图他们守着厚毡草场不挪地儿,坦霜人趴窝,白皮人又不减丁,最近那些散落部族中有人挑头形成了气候,现在想来吃了咱们雪雨湾。”他的话语中带着焦虑,目光不时扫向帐外,仿佛能看到那些即将到来的敌人。
斥不台的眉头紧锁,再次追问道:“金耳环?”他的语气加重,显然对这个称呼格外在意。
宝日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戴着金耳环,他来的时候你不在,我看了就是坦霜人的金饰,感觉像是得了波阿力花?敕珊的好处资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出哒哒的声响,“那金耳环做工精细,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光,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斥不台沉默片刻,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带血的金耳环,上面的花纹与宝日乐描述的如出一辙。他将金耳环放在桌上,金属与桌面碰撞,出一声轻响:“和这个一样?”
宝日乐急忙上前,拿起金耳环仔细端详,然后递给萨沙?格勒:“就是他的,那天我就看他戴一个耳环,另一个耳垂有个豁子伤口。”说罢手指划过金耳环上的血迹。
斥不台看着金耳环,眼中闪过丝怒火,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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