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云真醒了。
她醒来时对她和裴述双人共骑奔回饶城的记忆毫无印象,只觉得做了一个颠来颠去又忽冷忽热极为难受的梦,一梦醒来虽说头脑嗓子眼都爽利了不少,可整个人也都跟散了架一般,浑身酸疼得厉害。
转头乍一眼看见裴述,她下意识关切:“大人伤势如何?还疼吗?”
裴述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手,只道:“已无碍。”
谢云真刚醒还处于有些蒙的状态,见他面色无异便信以为真。
不等她发现所在之处是她之前在裴府暂居的小院而窃喜,就打眼瞧见裴述眼神变换隐隐有些不耐地看着自己,而他人就坐在床边的春凳上,自己手里赫然还攥着他的袍角。
等她反应过来,惊觉得自己手指僵硬极了,慌得她连忙松手放裴述自由。
难不成她?
果不其然,文禄站在外间,见她穿戴齐整从内室出来就立马倒苦水:“谢娘子不知,您可真有招啊,回来这两日把我们大人给折腾坏了,您是生病了,我们大人也有伤在身呐,可您却是一点都不肯撒手啊,一撒手就哭,这也就罢了,连药也不肯吃,非得拉着大人不放才行……”
这么一个娇弱美人生着病,哭得又招人,他家大人还能将人丢出府么不是?为了给她诊病吃药,大人除了方便,这两日吃喝办公换药都不得不陪在一旁,叫谢娘子如愿攥着衣角才是。
谢云真越往后听越觉着自己是一句话都听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想也白想,她又不能真像孙行者那般将自己变没了,只能红着一张脸羞窘地道歉:“对不住大人,阿娘说……我自小就有这个毛病,给大人添麻烦了,是云真的不是。”
她是苦恼如何留下,可还真没想过靠这种法子。
这些年她鲜少有身体极不舒服的时候,可只要生病神智不清,她总是攥着人不放,有时是阿娘,有时是双生子。
她每每醒来都觉得羞愧,可下一次再病糊涂还是老样子。
本以为好些年没害过这么厉害的风寒了,没成想在大人身边也是这德性。
“行了,既已病愈,说正经事。”
文禄叨叨得裴述头疼,他微微舒展两下肩颈,转头看向谢云真,冷声抛出一个令人意外的发现:“你坐的那辆马车,轴承有被人故意损毁的痕迹。”
当初二人分开走,始作俑者绝无可能搞错马车,只能以此断定此人的目标就是谢云真本人。
她一时来不及回应,他又道:“那处痕迹不算明显,除非是车轮碾过障碍有个寸劲儿或是长时间快速驾车,否则是不会轻易断开的。所以与其说是有人要害你性命,不如说是要给你个教训。”
“谢云真,对此你有想法吗?”
“我……”她难以作答,除了刘文洪,还有谁能摸到她的行踪做这等事?
她再笨也能想得明白,那是刘文洪在警告她,要她快些从裴述这里拿到名册,抑或是套出他们想要的消息。
见她咬着唇一言不发,裴述这几日本就没休息好,此刻更是没有耐性再跟她绕弯子下去,他眉峰聚拢,眼底透着咄咄逼人的光:
“你和饶城县令,刘文洪,到底是何关系?”
“你跟他一开始就谋划着给我下套,是也不是?”
“这些年他为了笼络高官富商,往外送出去不少美人,为何独独你安然无虞?”
接二连三的问题像是打了她一巴掌,将谢云真问了个懵,她愣了半晌,才带着臊意低低地辩解。
她自是不敢说出两人认识的真正缘由,可也的确不像裴述猜测那般,是打着配合给他下套。
她模糊了关键信息,只道因为一件与她无关的小事被牵扯进去,于公堂上见的刘文洪第一面。
赶巧那段时间双生子从山脚下救回两只雏鸟搁家里一直养着,那鸟儿羽毛极为艳丽,她猜测刘文洪是从衙役口中得知她家中有两只漂亮的小鸟,便私底下向她索要,以此抵消她的嫌疑。
忆起往事,谢云真秀气的眉紧蹙:“我之安虞是因为刘县令并不好美色,他是个鸟痴。”
前半段是假的,可后半段她所言确实如此。
裴述眼里满是怀疑,讽道:“你真以为是几只鸟的缘故?”
谢云真听着也觉得荒唐,更难以辩驳。
可关于鸟的部分,她句句属实,她也是第一次见有此爱好之人,一瞧见她手里的鸟,眼睛亮得像夜猫子一般。
裴述观她摆明不愿道出到底是何“小事”,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半晌,他瞧谢云真纠结的表情有几分松动,便适时开口:“若是你不想再受刘文洪挟制,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谢云真美眸微睁,一副好奇又不太想听的模样,显然是猜到一丝可能。
“条件便依我那日所言,你我之间,断得干干净净。”
谢云真听罢却是嘴角弯弯:“大人定是这几日累坏了,要和云真断掉,大人明明闭门不见即可,何需还搭上精力为云真解决麻烦?”
“只不过云真也非那等厚脸皮之人,大人说断,那便断了。”
她说得干脆,眼里竟丝毫没有之前的不舍,叫裴述心里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