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厄瑞塔的灵魂是旅客的灵魂,早已强大的无可比拟,他现在所缺的只是知识。
灵魂深处的黑暗不是那种一无所有,空虚空荡的黑暗,而是那种沉甸甸的,物品堆积着的,挤压的黑暗,梅厄瑞塔试图专心致志,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挖掘记忆中的知识上,但他无法自控,总是会想起刚刚他和安洛的对话。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所以不要拿自己去赌,好吗?”
他那时的沉默不是因为心中郁郁,而是完森*晚*整*理全说不出话来了,后来勉强挤出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泉又出现了,暖融融的,温热的水拂去了他肩上的冰雪,梅厄瑞塔沉浸其中,即便将口鼻也浸入水中,也不会感到窒息,反而格外的轻快通透。
他将安洛说的话又细细的咀嚼了一遍,只是感到快乐,无尽的快乐,从未有过的,他被创造出来,而他的创造者又这么珍视他,一种幸运感和被偏爱而产生的骄矜涌上心头,仿佛喝了酒一样,让他觉得醺然醉人。
梅厄瑞塔回过神来,正想继续之前中断的进度,然而忽然间,无穷的挤压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裂隙,细碎的知识碎片涌入脑海,这些碎片或大或小,大多是完整知识的一个碎片,然而最后,一片完好无损的知识图块出现了,散发着熠熠的光彩。
这是时空裂隙的知识,完整的,而不只是一个碎片。
梅厄瑞塔猛地睁开眼睛。
伴随着知识的,还有一小段记忆。
那段记忆明显属于旅客。
依旧是那万花筒一样混乱的时空夹缝,旅客站在自己的巫师塔的顶端,视野的中心仍旧是安洛。
这段记忆中的画面是倒流的,画面中心的安洛逐渐变得青涩,从拥挤的地铁退回到了大学宿舍的桌前,莹莹的屏幕光照亮了他的脸。
这时他还没有学会盲打,于是头时而抬起看看屏幕,时而低下注视着键盘,两根手指不太熟练的在键盘上戳着,空白的文档上逐渐出现了四个大字:
《至尊巫师》
和这段记忆一同传来的,还有当时旅客的心绪。
平缓的,温和的,像是一道春日的流水,不激昂也不阻塞,平平淡淡地顺着河道流下去。
画面消失了,梅厄瑞塔睁开了眼睛。
安洛虽然通过灵魂传递告诉了梅厄瑞塔很多事情,但那是他的传达,总有些遗漏的,或者安洛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没有告诉梅厄瑞塔。
旅客记忆中的这段图景,安洛告诉过梅厄瑞塔,只是他不是机器,记忆难免有些失真,不如旅客亲眼看到的这样清晰生动。
梅厄瑞塔想知道,为什么旅客时的自己要将安洛带到这个世界来?
难道他被困在了时空的夹缝中,想要借安洛来突破这个限制?
这是合理的推测,然而梅厄瑞塔却感觉不像,因为旅客的心境并不是平静淡漠的审视,而是像一条春日的溪水,汩汩流动,虽然平缓,但时不时会跳出一点白色的浪花。
假如梅厄瑞塔并没有被困在时空的夹缝中,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完全可以直接前往安洛所在的世界,不是吗?
忽然,拇指姑娘的故事重新漫上心头。
拇指姑娘一开始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家里,有父母爱护,她用核桃壳划船,有紫罗兰花瓣当被子,如果花之国的国王出现在她面前,请求她嫁给他为妻,并且离开父母,背井离乡,前往他所在的国家。
那么,拇指姑娘会答应吗?
恐怕不会,很可能会断然拒绝。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旅客”实在是卑鄙而肮脏。
然而梅厄瑞塔微微一笑,为什么不?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心浸透了污浊的泥浆,天长日久,这泥浆渗透进他的心脏,顺着泵动的血液流进四肢百骸。
好可怜,好可怜,我的造物主。
梅厄瑞塔睁开眼,看着安洛平静的睡颜,他的胸膛在柔软的被子下轻微的起伏,柔软的唇瓣干燥,淡淡的漂亮的粉色,梅厄瑞塔突然想吻他,然而眼前闪过安洛憎恶的表情,于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他的手在被子下探去,像一条蛇爬上了安洛的手,安洛的手腕很细,但不是那种枯瘦的细,只是因为安洛的骨架不大,腕骨不粗,虽然附在骨头上的血肉丰润而绵软,轻轻一按,柔软的肉便下陷,但整体看来还是细的。
梅厄瑞塔轻轻地环着安洛的手腕,不敢太用力,怕一不留神弄断了。
安洛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涂了一层浅金色的油彩,他睁开眼,梅厄瑞塔坐在床边看书。
他还有些茫然,没有完全清醒,梅厄瑞塔已经注意到了他,安洛撑着床坐起来,刚想说话,梅厄瑞塔的两只手便环过来,随后细细的链子在他的脖颈上严丝合缝地融合在一起,蓝宝石吊坠在他的脖颈上轻微地摇晃着。
安洛的睡意全消,他忍不住笑起来,蓝宝石轻轻碰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细微的痒意,梅厄瑞塔见他笑了,也勾出一点笑意。
“早上好。”安洛说。
梅厄瑞塔纠正他:“中午好,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哦,原来如此,你怎么还在床上?”
梅厄瑞塔说道:“我在看书。”
安洛靠过去看他摊开放在腿上的书:“真用功。”
安洛心情很好,因为他知道他不用真的和梅厄瑞塔分开,梅厄瑞塔也希望和他一起,只是几年时间的分离而已,但是有时限的等待并没有那么难熬。
他捉住了梅厄瑞塔一只手,故作郑重地拍了拍:“好孩子。”
梅厄瑞塔静静的看着他,灰绿色的双眸里有一点流光,他安静了一会,随后低声呼唤道:“母亲。”
他声音低沉,嗓音中带着点闷闷的震动,喉结微微一滚,双唇轻轻一颤,这声“母亲”仿佛是在舌尖上含弄的一颗糖,被柔软粗糙的舌卷着,舐着,由指节一般大的硬糖逐渐变小,湿濡濡的,被一点一点吃干净,最后完全化成了粘稠的糖水,顺着喉结的颤动被咽下。
安洛初次见到梅厄瑞塔的时候,梅厄瑞塔看着就不像是个少年,他虽然十七岁,但偏早熟,脸上的轮廓带着些青涩,但也和少年搭不上边,像个刚成年的人。
现在梅厄瑞塔二十一岁了,已经完全长开了,是个无可辩驳的成年男人,轮廓深邃,身材高大,虽然气质冷漠,但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还是会散发出一点侵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