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同姜水河的水,看似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一去不返。
当初那个仅供母子二人蜷缩容身的低矮树洞,在十年的风霜雨雪与巧妙改造下,已然扩展成了一处虽简陋却颇为温馨的“家”。
洞口被女登用坚韧的藤条和编织的草席做了可以开合的门帘,既能透光通风,又能遮挡风雨与不必要的窥探。
洞内,干燥的落叶被更厚实的干草和兽皮(有些是狩猎时捡到的自然死亡小兽,有些是那些“朋友们”不知从何处拖来的)取代,铺成了温暖的地铺。
角落堆放着用树皮和黏土烧制的简陋陶罐,里面储存着晒干的野果、风干的肉条(同样多来自动物们的“馈赠”)和清澈的溪水。
洞壁上,甚至还挂着几串风干的药草,这是孩子后来的“现”与“收藏”。
十年,足以让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长成一位身形矫健、眼神灵动的少年。
他继承了母亲清秀的眉眼,皮肤因常年暴露在山林阳光与风雨中,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甚至泛着一种如同上好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那从胸口到肚脐的透明区域。
随着年岁增长,那片区域的透明度似乎并未减弱,反而因为身体育,其下脏器的轮廓与运作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强健搏动的心脏,随着呼吸起伏的肺叶,还有那蠕动着消化食物的肠胃……
这景象,初看依旧惊世骇俗,但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林中,却仿佛成了自然的一部分。
阳光穿透林叶,洒在他身上时,那片透明区域甚至会折射出淡淡的、七彩的光晕,如同体内藏着一块会呼吸的水晶。
他没有名字。女登一直叫他“孩儿”,山林里的动物们不会说话,他也就一直只是“他”。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世界,是由风的声音、鸟的鸣叫、兽的足迹、草木的气息构成的。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树洞的缝隙,唤醒沉睡的山林时,他便会如同最敏捷的幼兽般醒来。
推开草帘,深吸一口带着露水与草木清香的空气,然后迎接他一天的“伙伴”们。
最先到来的,往往是那群色彩斑斓的小鸟。
十年如一日,它们似乎是自地排好了“班次”。
每日总有不同种类的鸟儿,衔来当季最新鲜、最甜美的野果、草籽,或者从溪流石缝中捉来的、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轻轻放在树洞外那块被磨得光滑的平整石板上。
有时,还会有一两只大胆的鸟儿,直接落在他伸出的手臂或肩膀上,亲昵地用喙梳理他的头,出清脆悦耳的鸣叫,仿佛在问好。
紧接着,几只圆滚滚的松鼠会从附近的松树上溜下来,丢下几颗饱满的松子或榛果。
然后立起身子,用前爪挠挠脸,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似乎在说:“今天又找到好吃的啦!”
偶尔,会有鹿群经过附近,为的母鹿会走到离树洞不远的地方,呦呦轻鸣,仿佛在邀请。
他便知道,或许某个地方有鲜嫩的、刚冒头的菌子,或是某片向阳山坡上的野莓成熟了。
他甚至能和脾气相对温和的獐子、野兔交流,当然,不是用语言,而是一种奇妙的、基于眼神、动作和气息的默契。
他能读懂它们示警时竖起的耳朵,能感知到它们现安全水源时的欢快,也能在它们受伤或生病时,感受到那份痛苦与无助。
十年山林生活,他吃的、喝的、学到的,几乎都来自这些不会说话的“老师”。
他学会了分辨哪些野果甘甜多汁,哪些苦涩有毒;
知道哪种树根富含淀粉可以充饥,哪种藤蔓的汁液可以解渴;
懂得在暴雨前观察蚂蚁搬家和燕子低飞,懂得在冬日里寻找熊类废弃的、相对温暖的洞穴暂避风寒。
他的身体看似并不特别魁梧,却异常强健灵活,攀爬如猿猴,奔跑似小鹿,对山林的地形气候了如指掌。
而最奇异的,是他与生俱来的、对“伤痛”与“愈合”的敏锐感知,这感知似乎与他那透明的肚腹紧密相关。
大约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一次,一只常来的灰背山雀不小心被荆棘划伤了翅膀,跌落在他面前,哀哀鸣叫,无法飞起。
他小心地捧起它,看着那渗血的伤口,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焦灼。
他想帮忙,却不知如何下手。山雀在他掌心颤抖,黑豆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