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的沸腾声还在耳中回荡。
织云跪在井边,手撑着冰冷的井沿,指尖深深抠进石缝。那些从茶汤里看到的记忆——祖父签字时沉重的叹息,谢无涯温雅面具下的冷酷,匠人们被绑上机器的画面——像烧红的铁烙在脑子里,烫得她几乎无法思考。
但她不能停。
手中的绣针在黑暗中出青色的微光,像一只指引方向的萤火虫。她扶着井沿站起身,膝盖软,几乎要再次倒下。脖颈上的苏绣项圈突然收紧了一瞬,缠枝莲纹像活了一样蠕动,那些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她下颌,快要刺进嘴角。
“人性淘汰倒计时:o天”。
崔九娘魂影消散前,井水凝聚的地图上没有这行字。这是新出现的,还是刚才被她忽略的?
织云深吸一口气——地牢里混杂着尸臭、霉味和陈年茶渍的空气灌进肺里,呛得她咳嗽。她握紧绣针,针尖的青色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该离开了。
寒山寺地牢的真相已经找到,械化协议的源头已经看清,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其他人——谢知音、顾七,如果他们还活着;还有吴老苗,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苗疆药藤师。
她转身朝来时的石阶走去。
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一空。
不是石阶塌了,是地面在变化。青石板像融化的蜡一样变软、下陷,石砖之间的缝隙里涌出暗银色的液体。那些液体迅凝固,形成一道道锁链的形状——不是完整的锁链,而是锁链的“影子”,烙印在地面上,像某种诡异的纹身。
织云低头看去。
那些锁链的影子,正在从地面“立”起来。
从二维变成三维,从影子变成实体。暗银色的金属从地面生长而出,一节节扣环相互咬合,出“咔嚓、咔嚓”的机械声。锁链的一端还连在地面,另一端像蛇一样昂起,在空中摆动,寻找目标。
不止一条。
整个地牢的地面都在生长锁链。成千上万条,从每块石砖的缝隙里钻出,像一片突然苏醒的金属森林。锁链相互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成诡异的交响。
织云后退,背靠井沿。
最近的几条锁链已经转向她,链头的扣环像张开的嘴,朝她的手腕、脚踝咬来。她挥动绣针去挡,针尖刺在锁链上,溅起一簇青色的火星,但锁链毫无伤。
这些锁链的材质……不是普通金属。
织云在火星溅起的瞬间看清了——锁链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不是装饰,是契约文字。是那份“非遗灵脉共享契约”上的条款,被缩小、变形,刻在了每一节锁链上。
契约化成了实体。
或者说,契约的“约束力”化成了实体。
一条锁链缠住了她的左脚踝。
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刺进皮肤,锁链在收紧,扣环咬合时出的“咔”声像骨骼断裂。织云闷哼一声,绣针刺向锁链的连接处,但针尖滑开了,根本刺不进去。
更多的锁链涌来。
手腕,另一只脚踝,腰——
就在锁链即将缠住她脖颈的瞬间,地牢入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暴喝:
“丫头!低头!”
是吴老苗的声音。
织云本能地矮身。
一道绿影破空而来。
不是箭,不是刀,是一根藤蔓——深绿色的,粗如儿臂,表面布满粗糙的疙瘩和尖刺。藤蔓像有生命的长鞭,在空中扫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抽在缠住织云的那些锁链上。
“啪!”
脆响。
不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是植物抽打在金属上的闷响。藤蔓没有断,锁链也没有断,但缠在织云身上的锁链突然松了,像是失去了力量来源,软软地垂落。
织云趁机挣脱,踉跄后退。
地牢入口处,吴老苗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胡子拉碴,身上的苗疆服饰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下面包扎的布条——布条渗着暗红色的血。但他眼睛还亮着,像两簇烧不尽的野火。
他手里握着一根药藤。
不是普通药藤,是活的——藤蔓的一端在他手里,另一端在地面蜿蜒爬行,像一条绿色的巨蟒。藤蔓表面那些疙瘩在跳动,像一颗颗微小的心脏。
“老苗叔!”织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