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抗军庞大而混乱的临时营地中,奈法利奥斯占据了一个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一顶由粗帆布和几根削尖木桩勉强搭起的简陋帐篷,就是他临时的栖身之所。
这里远离人群的喧嚣与营火的温暖,只有永歌森林夜晚特有的、带着魔能残留与植物腐败气息的凉风,无声地穿过帐篷的缝隙。
他盘膝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埃辛诺斯战刃横放于膝前。没有点燃篝火,恶魔猎手的视觉不需要那点微光。
幽绿色的邪能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液体,在他指尖与战刃的锋刃之间缓缓流淌、勾勒,每一次擦拭都并非简单的清洁,而是能量的共鸣与意志的浸润。
刃身上那些古老的、吸收了无数恶魔精华与痛苦哀嚎的符文,在邪焰的舔舐下,时而明灭,出几不可闻的、如同深渊叹息般的低鸣。
独眼之中,邪能火苗平静地燃烧着,却映不出多少外界的倒影,更多的是内里的冰冷与一片沉重的心事。
与伊利丹·怒风那充满野性与不羁的目光对视,与玛法里奥·怒风那沉静如古树却深不可测的智慧交流,与泰兰德·语风那充满戒备却又隐含慈悲的审视相遇……
这一切都让他更加清醒而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此刻身处的,是何等微妙、何等脆弱的时空节点。他是一只强行闯入精密钟表内部的飞虫,每一次振翅都可能引难以预料的连锁故障。
寻找父亲林云和姐姐幽汐的下落,在这样一片广阔、混乱、且时间线本身都可能存在扰动的古老卡利姆多,无异于在浩瀚星海中寻找两颗特定的、可能还在移动的尘埃。焦灼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在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缓慢滋生、缠绕。
就在这时,帐篷外不远处,传来了几名换岗暗夜精灵哨兵疲惫而放松的闲聊声。他们显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在这相对安静的营地边缘,话语清晰地飘了进来。
“……总算可以休息了,这该死的永歌森林,空气里都是硫磺和腐烂的味道,待久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是啊,不过比起正面战场,哨探任务还算轻松……嘿,你们听说了前几天从苏拉玛那边传回来的趣闻吗?”
“苏拉玛?怎么了?那些眼高于顶的上层精灵老爷们又搞出什么新花样了?”
“不是上层精灵,是巡逻队!他们抓住了一个……一个特别‘奇特’的俘虏!”
“奇特?恶魔?还是某种没见过的丛林野兽?”
“都不是!据说……看起来像一头巨大的、直立行走的野猪!身上还套着几块破烂不堪、做工粗劣得可笑的皮甲!最绝的是,这玩意儿居然还会说话!虽然含糊不清,结结巴巴,但巡逻队的人誓他们听到了几个破碎的通用语词汇!”
“野猪人?(带着明显的惊讶和鄙夷)那种肮脏、愚蠢、只配在卡利姆多中部烂泥地里打滚的卑贱种族?它们怎么可能出现在永歌森林?更别说靠近苏拉玛了!”
“所以才说奇特啊!而且你们知道那家伙被抓住的时候,拿着什么‘武器’吗?”
“什么?骨棒?石斧?还是它们那些可笑的巫毒棍?”
“哈哈哈哈!都不是!说出来你们绝对不信——一个耙子!一个货真价实的、看起来像是刚从哪个农夫谷仓里偷出来的,九齿钉耙!!”
“耙子?!(短暂的死寂,随即爆出压抑不住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你是说……用来搂草、翻地的那种农具?噗哈哈哈!这蠢货是饿疯了跑到精灵的地盘来偷庄稼,结果被当贼抓了吗?!哈哈哈!”
“没错!就是那种耙子!巡逻队的报告里还特别强调了,那耙子看起来又重又钝,但那个野猪人挥舞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可惜在精灵的魔法面前屁用没有,几下就被捆成了粽子!现在好像还被关在苏拉玛的地牢里,等着被送到法师塔去‘研究’呢,毕竟这么‘有趣’的样本可不多见,哈哈哈!”
“研究?我看是解剖吧!那些法师老爷们对这种‘未登记生物’可感兴趣了……”
“管他呢,反正够我们笑好几天的了,一个拿着耙子的野猪人,哈哈哈哈……”
哐当——!!!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金属撞击声,猛地从旁边那座一直沉默无声的简陋帐篷内传来,硬生生打断了哨兵们肆意的哄笑。
笑声戛然而止。几名暗夜精灵哨兵立刻警觉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月刃或法杖,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座帐篷。
帐篷的布帘纹丝不动,里面也没有任何后续的声音传出,但一股冰冷、锐利、仿佛实质般的凛冽杀意,却如同无形的寒潮,穿透粗陋的帆布,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让这几名久经战阵的哨兵都感到皮肤一阵刺痛,脊背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帐篷内。
奈法利奥斯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那只紧握着埃辛诺斯战刃的手,因为刚才瞬间的失控和过度用力,指节捏得白,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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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失手掉落的战刃,正静静地躺在他脚边的泥地上,刃身上的邪能火焰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他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表情、仿佛石化般的脸庞。
那只独眼中,原本平静燃烧的邪能火苗,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猛地窜起、收缩、再爆炸般地亮起骇人的光芒!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倒映着虚空,也倒映着脑海中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野猪人!耙子!!
这两个关键词,如同两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狠狠劈入他混乱的思绪!
是八戒!!
父亲林云麾下那个看似憨傻、实则忠诚勇猛、一根筋认死理的野猪人随从!他那柄沉重夸张、被他自己称为“吃饭家伙”的九齿钉耙,在这个连人类王国都尚未崛起的上古精灵时代,绝对是独一无二、绝不可能认错的标志!
终于!在穿越时间、分散落点之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关于家人的、确切的、清晰的消息!
但紧随而来的,是瞬间淹没心头的冰冷与暴怒!
消息是有了,却糟糕透顶——八戒,被抓住了!被苏拉玛的精灵巡逻队抓住了!现在还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甚至可能即将被那些对未知充满好奇(或者说残忍)的精灵法师当成研究样本!
“苏拉玛……”
奈法利奥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埃辛诺斯战刃。动作恢复了稳定,但那股从他体内散出的、混杂着极致冰冷杀意与不容置疑决绝的气息,却更加浓郁、更加危险,仿佛一座即将喷的、被冰壳覆盖的火山。
他必须去!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