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主人并不管他们。
这?里海拔不高,叶满的不适也减缓了些。
“上次见?面应该是十八年前了吧?没想到我们一直找的人就是你。”韩竞说。
叶满捧着奶茶抿,避免自己吃那羊肉,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呼吸都下意识变得浅了。
这?里的主人手?上拿着一封信,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打开,她说:“大概是零三年?”
“是零三年。”
二零零三年,那时叶满才?不到十岁,可?他分明知道这?件事。
人一生兜兜转转寻觅,有时缘分早就在开始的时候铺开,引着人们相见?。
去?年八月,云南丽江,叶满在小酒吧里遇见?一个骗子,他塞给自己一块儿碎的玉,凶恶地让自己赔他。
后来?坏蛋被韩竞按下,赔了礼道了歉,又成了叶满的朋友,他给叶满讲关于叶满那个不太熟的前男友的故事。
故事里,他提过一个女?人,一个相当有本事的女?人,她砸了他们的车,找了他们帮忙,又跟着他们的车一路同行,直至珠三角告别。
叶满对那个人印象很深,记得刘铁说过,她是个会使刀的女?人,侠肝义胆,又记着韩竞说,她那天感冒了,不然不会向他们求救。
之后各奔东西,并没有太多牵绊。
那样命运般的缘分让他们隔了十八年再次在中国最西部相遇,他们还是一眼认出当初的同路人。
叶满为这?样的巧合惊愕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韩竞见?叶满吃不下这?羊肉,实在心?疼他,从车里拿了热依娜小姨给带的菜,热了给他吃,哈桑立刻扔下羊肉凑过来?。
炉火上,被冰冻的大盘鸡热腾腾地化开,香气扑鼻。
叶满瞪着韩竞,悄声?问:“我们找了她这?么久,你都没发?现吗?”
不怪叶满会觉得怀疑,这?实在不合常理,甚至韩竞还画了那么多谭英的画,画画时认不出来?,见?了人一下就认出来?了?
韩竞:“没有,今天她从马上弯腰逗你的时候,我从她的神韵认出了她。十八年前见?到她时样子和现在不一样,而且画是死的,人是活的,她这?人一动灵韵就出来?了。”
想起今天谭英逗他那句,叶满又有点赧然,撑着腮发?了会儿呆,又觉得不对:“那你还不记得名字吗?”
韩竞:“记得,认识她那会儿她跟我自我介绍,说她叫程灵素。”
叶满:“……”
福建海岛,戏堂里,大电视上播放着雪山飞狐,里面美好的女?主角就叫程灵素。
叶满觉得好笑又合理,忍不住转头看这?里的主人。
那个女?人……不,她是谭英,叶满寻找了那么久,她现在就在他身旁。
像梦一样。
可?她并不在意他们,甚至没说几句话?,她手?上握着一封信,那封信来?自梅朵吉,是她过世前寄给她的。
她那样低头看着,靠着墙发?呆,直至夜深,三个男人挤在通铺上睡觉,叶满吃了药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纸张展开的声?音。
谭英才?打开那封信。
这?里地处于帕米尔高原,一处平缓的河谷地带,水在冰下深深地流淌,雪在天上静静地飘落。
叶满因为吃药,精神恍恍惚惚,觉得纸片展开的声?音,像是雪花落下,又像水在东流。
昏黄的灯轻轻晃动,把她的影子投落墙上,不同梦里,她确切的是这?个世界的人。
叶满努力地眨着眼睛想看清她,可?每次都是只?看一瞬又模糊,他想着,那或许不是雪也不是水,是泪。
那夜,她看梅朵吉的信看了一夜,酒喝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叶满被人叫醒,那时天还没大亮,韩竞和哈桑还睡着。
谭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他脑袋前,低头看他。
“走吧,跟我去?巡边。”谭英说。
叶满连忙爬起来,用刀子轻轻割断跟韩竞手腕上拴的毛线,扯过大衣往身上套,边跟住她边提靴子,脚步跌跌撞撞,就像刚刚买到她的信,孩童时的叶满跟上她的虚影时一样?。
清晨,新生的阳光笼罩在羊圈和毡房上,毡房、松桦、河流、雪山都泛起淡淡的金色,除了羊群偶尔传来的叫声,这里静得能听?到雪压落松枝的声音,美得仿佛静态画卷。
温暖的朝阳渐渐唤醒他还混沌的大脑,仿佛忽然之?间他就出?现在了这里。他的足迹正踏在祖国最西的一处低海拔河谷,冬牧场的雪平整松软,金灿灿的羊群踩着过去,留下一瓣瓣蹄印,像夜遗失的月亮。
谭英正在解开那?两只牦牛,那?双手粗糙有力?,将绳子上的雪捋掉,再将绑得严严实实的绳子松开,那?两只黑牦牛就乖乖站着,不跑也不动。
叶满走过去,谭英把一条绳子交给他。
叶满懵懂接过。
谭英:“你骑这头。”
那?黑脸牦牛慢吞吞转头,淡淡的眼?睛瞟了叶满一眼?,叶满咽咽口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听?韩竞说过一个事儿,说在无人区里,一只野牦牛用角将一个人撞死了,撞了个对穿,然后?那?人就卡在牦牛角上,直至腐烂,牦牛也因为人在角上吃不了草,最后?饿死,最后?被人发现时两个骨架子粘在一起,那?人还在牦牛角上挂着。
这太恐怖了。
叶满的脑回路一向?崎岖,眨眼?就想到了自?己像风筝一样?挂在牦牛角上跟它在雪地里流浪,韩竞在雪山深处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哭着跟他说自?己已经和牦牛融为一体?了,他现在是半人牛,已经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