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合未合时,老陈铺子后院的柴门被无声推开。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相貌普通的汉子低着头,抬着一筐新炭进来,说是王里正吩咐送来给赵师傅取暖用的。老陈不疑有他,道了谢,指了堆放柴炭的角落,便继续低头照看药炉——炉上正煎着赵瘸子今晚要服用的拔毒汤药。
那两人放下炭筐,却没有立刻离开。其中一人蹲下身,似乎在整理筐绳,另一人则慢悠悠地踱到院中井台边,掬水洗脸。
老陈刚觉得有些不对——这两人的手太干净,不像常年干粗活的——井台边那人已转过身,脸上哪有半分憨厚?只有冰冷的杀意!
“老陈叔,小心!”阿忧的惊呼从里间门口传来。他刚给赵瘸子喂完水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但已经晚了。
井边那人身形如鬼魅般掠至老陈身后,一掌切在他颈侧。老陈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另一人则直扑里间!
阿忧想也没想,抓起门边顶门用的木棍,迎了上去。丹田内那几缕真气应激而动,顺着双臂涌向木棍,让这普普通通的木棍带起一声短促尖啸,直戳对方面门!
那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出手如此果断狠辣,仓促间侧身闪避,木棍擦着脸颊掠过,火辣辣生疼。他眼中凶光一闪,反手便是一记毒辣的勾爪,直掏阿忧心窝!
武境七重!而且练的是手上阴毒功夫!
阿忧只觉一股腥风扑面,度、力量、招式精妙程度,都远非他这几日学的粗浅棍法可比。他勉强回棍格挡,却被对方爪风轻易荡开,胸口空门大露!
眼看那乌黑的指甲就要触及皮肉——
里间门内,一道黑影携着狂风扑出!
是赵瘸子!他竟不知何时已挣扎下床,手中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旧短匕,整个人如同濒死爆的猛虎,合身撞入那黑衣人怀中!
噗嗤!
短匕尽数没入对方小腹,同时,赵瘸子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下了另一名敌人从侧面袭来的一掌!
“赵叔!”阿忧目眦欲裂。
赵瘸子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却死死抱住怀中敌人,嘶声吼道:“走!去蒙馆!”
另一名敌人见同伴被重创,又惊又怒,正要再下杀手,院外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方才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邻里。
“撤!”受伤的黑衣人低喝一声,顾不上同伴,与另一人同时翻墙而出,瞬息消失在暮色中。
阿忧扑到赵瘸子身边。赵瘸子后背衣衫尽碎,一个乌黑的掌印清晰印在脊骨处,周围皮肤已开始黑溃烂,显然是毒掌!而他怀中的黑衣人,已然气绝,小腹处血流如注,赵瘸子那柄短匕正插在那里,匕身乌黑,显然也淬了剧毒。
以命换命!
“赵叔……赵叔你撑住!”阿忧声音颤,想扶起赵瘸子,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毒……”赵瘸子脸色已泛起青黑,眼神却异常清醒,他死死盯着阿忧,“听着……老子……可能……挺不过了……”
“不会的!周先生有药!我去找先生!”阿忧泪流满面,就要往外冲。
“站住!”赵瘸子用尽力气喝止,“听老子……说完!”
阿忧僵在原地。
“老子……这辈子……杀过不少人……也救过……不少人……”赵瘸子每说一句,气息就弱一分,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但最……不后悔的……就是……那日……铺子前……收留了你……”
他艰难地抬起染血的手,指了指阿忧腰间的木剑:“这剑……护好……它和你……命……连着的……”
手无力垂下。
“赵叔——!!!”
阿忧的嘶吼,划破了青牛镇暮色下的宁静。
蒙馆后院,烛火摇曳。
赵瘸子被安置在周先生平日静修的竹榻上,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周先生脸色凝重,双手虚按在赵瘸子背心毒掌处,浑厚的真元源源不断渡入,与那霸道阴毒掌力对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无一丝血色。
阿忧跪在榻前,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状的血痕。他看着赵瘸子青黑的脸,看着周先生颤抖的手,看着老陈被抬到隔壁房间、至今昏迷未醒,脑海里全是赵瘸子最后那句“可能挺不过了”。
深深的无力感从眼睛里冲出,两道热泪砸在地面上。
明明已经踏上修行路,明明每天都在努力,可当危险真正降临时,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叔为自己拼命,看着老陈叔倒下,看着周先生燃烧本就所剩无几的本源来救人。
自己……还是太弱了。
弱到连身边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先生终于缓缓收手,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阿忧连忙起身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