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谷地的第七夜,月色如霜,一行人宿在荒废的驿站。达初守夜时,总觉帐篷外有“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刺绣。他举着狐火出去查看,只见驿站的断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幅巨大的绣品——绣的是谷地的花海,可花瓣里嵌着的不是丝线,而是层层叠叠的人皮,每张皮上都绣着张人脸,正对着帐篷的方向微笑。
“是忆土的金线!”达初的狐火骤然窜高,照亮人皮绣的角落,那里绣着行小字:“以肤为帛,以血为线,七日绣魂,永世为伴。”字迹是用指甲刻在皮上的,刻痕里渗着暗红的血珠,“它跟着我们出来了!”
毛小方被惊醒,桃木剑出鞘的瞬间,断墙上的人皮绣突然活了过来。每张人脸从皮上飘起,化作半透明的鬼影,她们的手里都握着根金线,线尾缠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针——正是谷中枯井里的那根。
“是绣坊主的残念!”阿秀的镜心残片在怀中烫,碎片映出鬼影背后的景象:无数女子被绑在绣架上,绣坊主正用青铜针将她们的皮与金线缝在一起,“她没真正消散,而是借金线附在了人皮上,想把我们也绣进她的作品里!”
最前面的鬼影突然扑向小远,金线如毒蛇般缠向他的脖颈。小远怀里的布老虎残骸炸开青光,青光与金线碰撞,竟被金线腐蚀出个小洞。“这线……比骨线更邪!”小远吓得后退,布老虎的青光越来越弱,“它在吃胡叔的魂气!”
毛小方挥剑斩断金线,剑刃上立刻沾着层粘稠的黑血,血珠滴落的地方,地面“滋滋”冒烟,竟被蚀出个深坑。“是‘噬魂金’!用无数魂魄的怨气炼过,寻常法器根本挡不住!”
断墙上的人皮绣突然全部剥落,化作张巨大的人皮网,网眼处的青铜针闪着寒光,朝着众人罩下来。达初的狐火燃成火墙,火墙却被金线穿透,无数针尾的鬼影顺着金线爬过来,指甲刮擦火焰的声音让人头皮麻。
“往驿站地窖走!”毛小方拽着阿秀往驿站深处退,“那里有百年前的镇石,或许能镇住邪线!”
地窖的门刚打开,一股腥甜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地窖里堆满了腐朽的木箱,箱中装着的不是货物,而是一具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尸体的胸腔里都插着根金线,线尾从箱缝钻出,与断墙上的人皮绣连成一片。
“这里是她的‘储料间’!”阿秀的碎片映出箱底的烙印,是百年前绣坊的标记,“她当年不仅在谷地害人,还把驿站当成了藏尸地!”
话音未落,所有木箱同时炸开。尸体们顶着空荡荡的脖颈,齐刷刷地站起来,胸腔里的金线如蛛网般蔓延,将整个地窖罩得密不透风。绣坊主的鬼影从金线中浮现,她的身体是用无数块碎皮拼起来的,手里的青铜针泛着幽幽的绿光:“你们看,我的作品多完美?加入我们,就能永远留在这绣品里,不会被遗忘了……”
她的话音刚落,地窖中央的镇石突然亮起红光。镇石上刻着的“镇煞”二字被红光激活,金线一靠近就剧烈燃烧,针尾的鬼影出凄厉的惨叫。
“是驿站当年的镇物!”毛小方突然想起县志记载,这驿站曾是官府押送要犯的站点,镇石是用高僧的骨灰混合朱砂铸成的,“它能克邪祟!”
达初趁机将狐火引向镇石,红光与火光交融,化作道冲天的光柱。光柱所过之处,金线纷纷熔断,人皮鬼影在光中痛苦挣扎,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都是些被绣坊主残害的无辜女子,她们的脸上满是解脱的神情。
“对不起……”绣坊主的鬼影看着渐渐消散的同伴,青铜针从手中滑落,“我只是……不想再一个人了……”
她的身体开始瓦解,碎皮化作漫天金粉,金线却突然全部涌向镇石,在石上绣出幅新的图案:无数女子在花海中欢笑刺绣,绣坊主抱着婴孩站在中央,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她们身上,温暖得像从未有过阴霾。
金粉落尽时,地窖里的尸体纷纷化作飞灰,镇石上的金线绣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霞光。毛小方捡起地上的青铜针,针尾的锈迹已褪尽,露出上面刻着的小字:“绣尽相思,终成空。”
离开驿站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断墙上的人皮绣消失无踪,只留下片淡淡的金痕,像谁用金线在墙上画了朵花。小远的布老虎残骸彻底失去了青光,却变得异常柔软,像是被阳光晒透的棉絮。
达初在地窖的镇石旁种下棵桃树,狐火围着树苗转了三圈:“以后这里只有花香,没有针痕了。”阿秀将镜心残片埋在桃树下,碎片接触到泥土的瞬间,长出片小小的嫩叶,叶纹竟像极了绣线的纹路。
毛小方望着远方的晨曦,桃木剑在鞘中轻颤。他知道,有些执念哪怕扭曲成魔,深处也藏着一丝对温暖的渴望。当那份渴望被看见,再凶的邪祟,也会化作温柔的金线,在时光里绣出最动人的和解。
驿站的风带着泥土的清香,断墙的裂缝里钻出丛丛青草,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亮,像无数双终于闭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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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驿站不过半日,前方官道突然被一片粘稠的黑泥阻断。泥沼里咕嘟冒泡,泛着股令人作呕的尸蜡味,隐约能看见些惨白的东西在泥下蠕动——是人的手脚,指甲缝里嵌着碎布,正是驿站地窖里那些尸体的衣物碎片。
“是‘移尸泥’。”达初的狐火在指尖剧烈颤抖,火光照在泥面,映出无数张沉浮的人脸,嘴唇翕动着像是在求救,“绣坊主的残魂没散,她把地窖里的尸蜡融进泥里,变成了会移动的陷阱!”
阿秀的镜心残片在怀中灼痛,碎片拼凑的微光里,泥沼深处竟藏着口枯井,井壁爬满了血丝般的金线,井底沉着七个黑瓮,瓮口用孩童头骨封着,头骨的牙床上还嵌着未化的奶渣。
“是‘养魂瓮’!”毛小方的桃木剑“嗡”地一声出鞘,剑穗铜钱的碰撞声沉得像敲在棺材上,“她不仅偷尸,还掳了七个未满周岁的婴孩,用尸蜡泡着他们的魂,想炼成‘子母煞’!”
话音未落,泥沼突然掀起巨浪,一只裹着尸蜡的巨手猛地从泥里伸出,五指如铁钳般抓向小远。小远怀里的布老虎残骸突然炸开最后一点青光,青光撞在巨手上,尸蜡瞬间融化,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是七具尸体的手臂被金线缝在了一起。
“爹……”小远看着白骨上熟悉的布纹碎片,那是胡商生前穿的坎肩料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怎么也被她缠上了……”
巨手吃痛,缩回泥沼的刹那,泥面裂开无数道缝隙,涌出股黑中带红的浆液,浆液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婴儿手指骨,指骨上缠着金线,线尾都连着井底的黑瓮。
“她在逼婴孩的魂出来!”达初的狐火化作火网护住众人,火网接触到浆液,竟被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这是尸蜡混着婴孩的胎盘血熬的,专克阳气!”
泥沼中央的枯井突然剧烈晃动,七个黑瓮齐齐炸开,头骨封盖飞向半空,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孩魂影。他们浑身缠着金线,皮肤泛着尸蜡的青白,眼睛是两个黑洞,张开嘴出非男非女的尖啸,声波震得人耳膜生疼。
“是‘瓮中魂’!”阿秀的镜心残片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照在最前面的婴孩魂影身上,金光里浮现出他生前的记忆——被绣坊主扮成的奶娘抱走,母亲追在后面哭断了肠,“他们的怨气被尸蜡锁了百年,早就成了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