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马车里的小祖宗需要迁就,队伍的行进度果然快了不少。石磊在前头控着马,四名护卫两前两后,将杨老爹、舒玉和颜氏护在中间。马蹄踏在官道上嘚嘚作响,卷起淡淡的尘土,一路向着静岚县方向疾驰。
颜氏原本还担心孙女骑马太久会累,时不时就要撩开车帘子问一句:“玉儿,腿疼不疼?要不要进来歇会儿?”
可舒玉骑在马上,小腰板挺得笔直,迎着风眯着眼睛,一副自在快活的模样,哪有半分疲态?几次之后,颜氏也就随她去了,只嘱咐飞燕好生照看。
到晌午时分,路程已然过了大半。石磊寻了处路边的茶寮,招呼众人下马歇脚,饮马喂料,也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茶寮不大,支着个简陋的茅草棚子,摆着四五张粗糙的木桌条凳。店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汉,带着个半大小子忙活着烧水沏茶,兼卖些粗面饼子和自家腌的咸菜。此刻已有两三桌客人,多是行脚的商贩和赶路的农人,就着热水啃着干粮。
杨老爹一行人进来,要了几碗粗茶,又让店家把自家带的干粮热一热。舒玉在马上颠簸了一上午,也确实饿了,忽然想起王霜给的食盒,便拿了出来。
“阿奶,霜姐姐给了盒揽月阁的卤肉,说是府城现在最时兴的,咱们热热尝尝?”舒玉打开食盒盖子,一股浓郁的卤香味顿时飘散出来。
那卤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码得整整齐齐。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颜氏接过来看了看,咂咂嘴:“看着是不错。店家,劳烦帮我们热热。”
“好嘞!”店家接过食盒,放到灶台边的小锅的蒸笼里,盖上盖子慢慢加热。
不多时,水汽蒸腾,那卤肉的香味被热气一激,愈霸道地弥漫开来。浓郁的酱香、肉香,混合着隐约的香料气息,像一只无形的小钩子,直往人鼻子里钻。
茶寮里原本埋头啃干粮的客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抽动着鼻子,眼睛直往灶台那边瞟。有个挑着货担的汉子,正嚼着硬邦邦的杂面饼子,被这香味一勾,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手里的饼子顿时觉得更难下咽了。
就连那忙着烧火的店家小子,也频频扭头,眼巴巴地看着那口小锅。
“真香啊……”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不是,这味儿,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另一桌的客人接话道,语气里满是羡慕。
舒玉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等卤肉热好端上来,颜氏先给杨老爹夹了几片,又给舒玉夹了满满一筷子,这才招呼石磊和姜妈妈他们:“都尝尝。”
舒玉夹起一片送入口中。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卤汁的咸香瞬间充斥口腔。可嚼了几口,她的小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怎么样?”
颜氏也尝了一片,点点头,“挺香,就是……味儿重了些。”
“何止是重。”
舒玉咽下口中的肉,又喝了口茶压了压,才小声道,“香料放得太杂,肉香都压没了,后味也有点苦了。”
她又夹了一片,仔细尝了尝,肯定道:“肉本身处理得不够好,有股淡淡的猪膻味没去干净。这卤肉……也就是占了‘新鲜’和‘用料足’的便宜。”
颜氏听着孙女头头是道的分析,自己也仔细品了品,还真是那么回事。她笑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刁了。不过说真的,这肉要是让咱们来做,肯定比这强。”
“那当然!”
舒玉扬起小下巴,一脸自信,“等我回去就配几包卤料,保管比这个香醇入味,还不苦不涩。到时候给霜姐姐捎去,看那揽月阁还怎么嘚瑟!”
祖孙俩正低声说着,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小娃娃口气不小啊……嗝……那卤肉,能给老叫花子尝尝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茶寮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蜷缩着个老乞丐。他头花白杂乱,像一团枯草,脸上污垢结成了痂,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身上的破袄子补丁摞补丁,好几处露出了黑的棉絮,脚上一双破草鞋,露出冻得紫的脚趾。他手里捧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正眼巴巴地望着桌上那碟卤肉,喉结不停地滚动,显然是饿极了。
颜氏心善,见状便道:“店家,给这位老人家也盛碗热茶,算我们的。”
那店家却皱起眉头,冲着老叫花子没好气地道:“你这老叫花,怎么又来了?今日不是给你吃过饼子了?吃了不说句好话,还骂人,害我白挨了客人一顿数落!去去去,别处要去!”
老叫花子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声音沙哑:“店家莫恼,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老叫花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走不动道了。你看这小娃娃的卤肉这么香,分我一口尝尝鲜呗?”
他这话是对着舒玉说的,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着几分与外表不符的精光。
舒玉还没说话,颜氏已经动手了。她拿出自家带的烙饼——那是早上出前赵有田婆娘特意烙的,白面掺了少许杂粮,烙得外酥里软,喷香——掰开一个,夹了几片卤肉进去,又让店家盛了碗热茶,一起递给老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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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趁热吃吧。”颜氏温声道。
老叫花子眼睛一亮,接过饼子和茶碗,也不说谢,蹲到墙角就狼吞虎咽起来。那吃相,真像是饿了几辈子似的,几口下去,半个饼子就没了,噎得直翻白眼,赶紧灌了两大口茶顺下去。
店家在一旁看着,直摇头,对颜氏道:“这位老夫人,您心善,可别被这老叫花哄了。他饿倒在这儿三四天了,饿了就给人算卦换吃的。
可吃了人家的,说些好听的也就罢了,反倒净说些不吉利的胡话,平白惹人生气,挨了好几顿打呢!要我说,这就是个骗吃骗喝的疯子!”
颜氏笑了笑,也没在意:“一顿吃食而已,不打紧。看他年纪大了,怪可怜的。”
老叫花子那边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饼子,连碗底的茶渣都舔了个干净。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皮,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晃到舒玉他们这桌旁。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盯住了舒玉,嘿嘿笑道:“小娃娃,方才听你说,你能做出比这更好吃的卤肉?”
舒玉正收拾东西准备起身,闻言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老叫花子却不依不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古怪的笃定:“你要是真能做出来给我尝尝,老叫花子我保证,必定让你心想事成,万事顺遂!”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茶寮里其他客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老叫花又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