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王火冒三丈:“说了千万遍不要嚣张跋扈、不要惹是生非,就是为了不叫龙椅上那位忌惮咱们;你倒好,直接就去在皇子头上拉屎!”
“老子这些年教你的话,全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封鸣之咬咬牙,硬着头皮解释:“父王,此时认下此事,才显得不是有意忤逆!”
“孩儿自知此次太过冲动,该领的责罚全都愿领。可父王,您仔细想想,到了这一步,只能认下已与风潇有了婚约!”
封王听到“风潇”二字,想起正是这个女人把儿子哄得鬼迷心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吹胡子瞪眼,张嘴就又要开骂。
封鸣之却不留话口,急匆匆地要一股脑儿说下去:“孩儿既已在外说出了口,这事就只能是这样了。”
“若是早有婚约,只是旁人不知,见到四皇子强抢自己的未婚妻子,情急之下冲进去解释,反倒是情有可原。”
“可若是没有婚约,却说出这些话来,反倒是真的与四皇子、与皇室对上了。那才是真的不恭敬!”
“父王三思啊!”他又是深深低头,几乎匍匐在地。
书房内一时沉默了。
过了许久,久到封鸣之已害怕得要颤抖,在这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的汗,封王终于冷笑一声。
“封鸣之,”他语气冰冷,比方才的怒吼更显可怖,“你真是长大了,竟然已经学会设套给父亲了。”
“孩儿不敢!”封鸣之慌忙否认,委屈不似作伪,“当时确是一时情急,想去救自己的心上人,才说出了那些话。”
“只是事已至此,我也在尽力想对策,才想明白了这一层”
“父王,若您真是怕皇室猜疑忌惮,与风潇那样一个女子结亲,不是最为安全吗?”
“她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背后没有任何世家或官场背景。同她结亲,足以显示咱们没有半分攀权附贵、结党营私之意啊!”
“认下此事,才是真的保全了封王府,日后也能叫皇上更安心”
他自觉理由已很充分,却又怕父王误会他都是成心设计,于是越说越急,几欲抓耳挠腮。
封王静静立在那里,低头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叹了多久他的不成器,如今他却说出这样通透聪明的话,本该是值得喝上一盅的大喜事。
可是孩子难得的聪明,全用在保护心爱的女人和坑害他这个父王身上了。
恼怒、寒心、欣慰、无奈,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叫他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终于重重叹一口气,拂袖而去。
走时留下一句:“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就在这里跪着。”
出去后又交代外头战战兢兢等着的下人:“谁也不许给他送吃的,也别给他衣裳、垫子一类的。就叫他在里头跪着,谁都不许管。”
说罢扬长而去,回了正院。
各处加急安排,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清早,顶着两个显而易见的黑眼圈,只匆匆洗了把脸,胡茬全留在脸上未刮干净,便递了牌子要求见皇上。
今日有早朝,朝后又有议事,待到能接见封王的时候,已是午膳时分。
皇帝略一沉吟,便吩咐传膳过来,留他在宫中一同用膳。
封王与他,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夺嫡之时,更是以身为他挡下了刺杀的致命一剑。
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却身受重伤,从此再不能舞刀弄剑。
他曾信誓旦旦地说,待他当了皇帝,要封他作最威风的大将军,为他镇守疆土,他只信得过他。
而为了挡那一剑,他再也不能行军打仗了。
年少时的情谊、一路跌跌撞撞走上来的扶持,再加上这样的恩情与歉疚,封王在他心里,有着非同一般的位置。
他力排众议,亲封他为当朝唯一的异姓王,爵位世袭,要保他子子孙孙的安稳富贵。
封王却并不常来见他。
自从给他爵位之后,他便有意识地把自己藏了起来,不能领兵打仗便罢了,连文职也不愿担。
一问起他,便是皇恩浩荡,不求更多。
渐渐地,皇帝心中也就有了分辨——他这是担心鸟尽弓藏,有意远离朝堂呢。
可是他们二人这样的情谊,他对他这种程度的优待,都不足以打消他心头的疑虑吗?
最困难的时候相互偎依,生死之际以命相护,到头来却把他想作是薄情寡义的帝王,叫他如何不寒心?
皇帝的心也慢慢冷了下去,不再三番五次地召他进宫。该有的体面和照拂不会少他半点,相处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如今封王难得主动递牌子进宫,又是一大早就请见,皇帝好奇之余,心下不是没有波澜。
既然到了饭点,不如干脆赐膳,也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他看着那道苍老了很多的熟悉身影,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到了他面前便直挺挺跪下,把头埋在了地上,沉声行礼:“臣,叩见皇上。”
好不容易主动来找他,怎么反倒比之前还更生疏了?
皇帝皱起眉头,忙叫他起来:“行个常礼便是了,你这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