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也很配合,让人把长寿面端进来的时候悄悄的,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桌上,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这才让封鸣之睁眼。
封鸣之一睁眼,左右环顾,没见什么大物件,低头去看,眼前只有一碗长寿面。
确实不贵重。
不过那长寿面热气腾腾的,盘得齐齐整整地卧在碗里,汤底清亮,面如银丝,上方冒着白雾,一看便是刚做出来的,叫人很有食欲。
今日又是他的生辰,长寿面比什么旁的东西都要应景。
于是封鸣之仍是很高兴,眼睛晶亮地盯着这一小碗面,准备动筷子,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抬起头问风潇。
“我见有的店是饭后送上来的,你怎么不方才就送了?”他有些不解,“当着他们的面送,还能显得你们店更周到些,对口碑也好。”
风潇摇摇头:“那就得送一大份上来,给在座的分着吃了。”
封鸣之回忆了一下,似乎往年确实如此。
“长寿面里头是有寿星的福气的,分给别人就是把福气分给他们,”风潇信誓旦旦,“若是真心的亲朋好友,自然是可以分享的,他们还是算了吧。”
封鸣之又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是有这样的说法。
只是惯例是大家把长寿面分而食之,他也就没说过什么。左右只是讨个吉利的说法,应当也不至于真把福气分了去。
齐掌柜这样,显得很幼稚。
却幼稚得叫他整个人都像这碗长寿面一样热乎乎的。
封鸣之心里知道好歹,很感怀地冲风潇一笑,然后扬声喊侍者来,要再拿一副碗筷。
风潇也没阻止,眼看着他把那一小碗面又分出一半来,往她面前一放。
“分给你,”他慷慨道,“我的福气很多、很厚,你就好好接着吧!”
风潇也不由地笑了,没有推辞,接过来就吃。两人在偌大一个装潢精致的雅间里,一人一碗地吸溜清汤长寿面。
半晌,封鸣之的脑子又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其他事:“那他们出去,岂不是能说你们家不给过生辰的客人送长寿面?”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你毕竟是新店,再小的细节也都很重要吧……”
“可不是嘛,”风潇一眨眼,“为了把世子爷的福气留住,小店牺牲不少呢。”
“日后若是有机会,世子可千万要替我们金樽阁好好宣传。遇到旁人说些不好听的,也全赖你替我们平反了。”
封鸣之一时豪情万丈:“包在我身上。”
风潇满意点头,继续低头吃面。
封鸣之只觉这有些奇怪的场面里,竟有许多他处不可得的温馨。
唯独遗憾的是,这个包厢总叫他想起刚刚那群人,让人舒服的空气就平白被破坏了。
“可惜是在这个包厢,”他挑起一根面条,小声念叨,“总想起他们几个。”
风潇刚啜了一小口热汤,闻言摇摇头:“就得是在这里呢。”
“若此时不在这里,日后你想起这个包厢、想起今日,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刚刚不高兴的事。”
“现在在同样的地方,发生别的、叫你高兴的事,你想起来这里,想到的就是新的、高兴的事。”
封鸣之有些讶异地看她。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但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这就是用新的记忆覆盖旧的记忆。不好的记忆其实不能被抹去,也不能被忘记,但可以被覆盖。若是不想被折磨纠缠,就要创造出新的、好的记忆。”
封鸣之有点新奇,有点感动,还有几分酸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此前从未有过的新情绪。
他低下头吃面,想用白雾遮掩住眼睛,不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神情。
可是天气已转凉,面冷得也快,热气冒了没多久就不冒了,他只好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碗里。
他瓮声瓮气地问:“你叫什么?”
“齐时。”风潇回答。
“齐时,”他又念了一遍,“我封鸣之以后认你这个朋友了。”
“虽然和我当朋友可能没什么用。我们府里没有什么实权,不过很有钱……”
他突然意识到,一家酒楼的大掌柜应该也不算太缺钱,于是止住了话头,转而说:“而且我很讲义气的,平日里又闲,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风潇一时不明白,这个京城真正不学无术斗鸡走狗花天酒地人见人厌的纨绔子弟究竟是谁。
封鸣之的确像没受过这里的教育,却因此更像个人了。
风潇不笑了,很认真地答:“好。”
“所以今日中午、在金樽阁陪你过生辰的朋友,并非刚刚那一群,而是我。”
“你吃了一碗长寿面,交了一个新朋友,并自愿给她分了一半的福气。”
“你过了一个很好的生辰。”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