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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并肩（第1页）

夜色渐深，霞栖坊的灯火在护山大阵的微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安宁，仿佛白日的那场激战与地下的阴霾从未生。然而，这座千年坊市的根基之下，潜流仍在无声涌动。顾玉笙传来的审讯结果并不乐观，抓获的三名低阶地蚀成员所知有限，只确认泣血谷近期确有“大祭”筹备，且等级极高，由一位被称为“幽泉尊者”的地蚀高层亲自坐镇。更多的细节，他们无权知晓。

凌霄对此并不意外。地蚀组织严密，等阶森严，真正的核心秘密，绝不会让外围成员触及。他更在意的，是巡天司南荒边境监控反馈的那条信息——阴煞波动紊乱，却无大规模异动。这不符合常理。五处关键节点被毁，输送链断裂，泣血谷的血祭筹备必然受挫，地蚀却按兵不动，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有足够的备用方案或储备，要么……他们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或者，这一切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个念头让凌霄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他回想起冥河最后那疯狂而笃定的眼神，以及未说完的话。地蚀所图，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寅时末，天光未启，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施苒从入定中醒来，双眸清澈，神完气足。一夜调息，她不仅将状态调整至巅峰，更借着与巡天令更深层次的沟通，对那股“古神遗念”有了新的感悟。那并非单纯的意念残留，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注视”与“认可”，沉静、浩大，带着某种悲悯的坚定。它认可她“守护”的本心，并由此与她共鸣。

凌霄也已准备停当。他换上了一身玄青色的劲装，外罩一件样式简洁的深灰色斗篷，遮掩了部分形貌与气息。腰间那柄龙吟长剑依旧悬着，只是剑鞘上多了几道若隐若现的流动纹路，仿佛封印着内敛的星河。他整个人站在那里，气息越沉凝，像一座随时可能喷的冰山，又像一柄收入鞘中、锋芒尽藏的利刃。

“走吧。”没有多余的言语，凌霄推开静室的门，当先走入依旧昏暗的廊道。

施苒紧随其后，同样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墨绿色修身服饰，长利落束起。巡天令被她贴身收藏，温热的感觉持续传来，仿佛一颗坚定跳动的心脏。

两人并未惊动坊市中任何人，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霞栖坊，辨明方向，朝着南方疾驰而去。凌霄并未选择高空飞遁，而是贴着地形，利用山林丘壑的阴影极潜行，气息收敛到了极致。施苒依言紧跟，将巡天令的感知之力悄然外放，方圆十数里内的灵气流动、生灵气息、乃至地脉深处的细微变动，都如一幅模糊而持续的画卷，映照在她心湖之中。这种感知并非万能，却能有效规避许多潜在的危险与窥探。

南荒边境，地貌渐趋荒蛮，植被从苍翠茂密转为低矮虬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混杂着燥热与阴湿的奇异气息。天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调，即便在黎明时分，也看不见丝毫曙光，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血痂云层永久覆盖。

距离断云隘还有约百里时，凌霄忽然身形一顿，抬手示意施苒停下。两人无声无息地隐入一片风化严重的赤褐色岩柱背后。

施苒立刻将巡天令感知集中向前方。约莫七八里外，一片看似平静的枯木林边缘，有极其微弱且不自然的灵气扰动，像是刻意布置的警戒阵法，又像是某种潜伏生灵散的波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是‘腐毒蜥’，南荒特有的低阶妖兽，嗅觉极灵，常被驯化用于警戒，尤其喜欢阴煞环境。”凌霄传音道，声音直接在施苒识海响起，“前方那片林子，至少潜伏了二十头以上，分布看似散乱，实则封住了几条必经的路径。地蚀在这里布下了暗哨。”

“绕过去？”施苒询问。以师尊的修为，强行击杀或悄然通过都不难，但打草惊蛇并非上策。

“不必。”凌霄目光扫过那片枯木林，以及林后更远处几座光秃秃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暗红色山崖，“泣血谷外围警戒森严，此处暗哨不过是第一道屏障。强行清除或绕过，都可能触更隐蔽的预警机制。我们等一等。”

他指尖微动，一道几乎无形的剑气悄无声息地没入脚下岩石，然后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与周围的地气短暂融合，形成了一层完美的“拟态”伪装，将他们二人的气息、身形乃至体温都完美遮掩，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即便是高阶修士以神识扫过，若不刻意仔细探查，也难以现端倪。

施苒屏息凝神，巡天令的感知却提升到最高。她“看”到，那枯木林中，几头体表覆盖着暗绿色黏腻鳞片、眼珠猩红的蜥蜴状生物，正懒洋洋地趴伏在阴影或枯枝下，长长的分叉舌头不时探出，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气味分子。更远处，那几座暗红山崖的缝隙里，似乎还有更加隐晦的视线投注过来。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东方的天际，那厚厚的血痂云层似乎略微变薄了些，透出些许惨淡的灰白光线——南荒的“白昼”来临了，虽然与夜晚并无太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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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枯木林西侧，靠近一座山崖的方向，地面忽然隆起一个小包，紧接着，一道土黄色的矮小人影钻了出来。此人穿着与土壤颜色相近的紧身皮甲，脸上涂抹着油彩，气息阴冷，修为大约在筑基中期。他动作迅捷地打了个呼哨，那些腐毒蜥立刻有了反应，纷纷昂起头，朝着某个方向吐着信子。

矮小修士又朝着山崖方向做了几个手势。片刻后，山崖某处裂缝打开，飞出两道驾驭着黑色骨鸟的身影，皆是黑袍罩体，面戴惨白面具，正是地蚀执事的标准装扮。三人汇合，低声交谈几句，似乎在交接班次。随后，原先潜伏的腐毒蜥群中分出一半，跟随那矮小修士钻回地下，而新来的两名黑袍执事则驱策着另一半腐毒蜥，重新散布到枯木林各处，其中一人更是飞上较高的枯树顶端，盘膝坐下，担任了望。

“换防间隙，警戒会有刹那的松散，阵法衔接也有微不可查的迟滞。”凌霄的声音再次响起，“就是现在，跟紧我。”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没有光芒，没有破风声，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扭曲的光线，紧贴着地面，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度，穿过了枯木林边缘那片看似最密集、实则因换防刚刚出现短暂空白的区域。他选择的路径精准无比，恰好避开了所有腐毒蜥此刻的感知焦点，也绕开了地面上几处隐藏的警戒符文。

施苒心领神会，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同时全力运转巡天令的感知，死死锁定师尊那几乎难以捕捉的身影轨迹，寸步不离地跟上。她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缕风，一片被无形之力牵引的落叶，轻飘飘地穿过了那片死亡林地。一头腐毒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珠扫过她刚刚经过的位置，却只看到微微晃动的枯草和一如既往的阴郁空气。

短短数息，两人已成功穿越第一道警戒线，深入南荒更危险的腹地。身后那片枯木林渐渐远去，仿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插曲。

“师尊，地蚀在外围布置如此严密的暗哨，泣血谷内部恐怕更是龙潭虎穴。”施苒传音道，心有余悸。刚才若非师尊经验老道、时机把握精准，又有极高明的隐匿手段，想如此轻易通过几乎不可能。

“越是如此，越说明泣血谷之事至关重要。”凌霄度不减，传音回道，“南荒广袤，地蚀据点众多，但能由‘尊者’级人物亲自坐镇筹备‘大祭’的，绝非寻常。我们需在朔月之夜前，尽可能靠近核心区域，查明虚实。”

两人继续向南潜行，途中又避开了两处流动巡逻队和一处依托天然毒瘴布置的预警区。越往南，环境越恶劣。大地龟裂，流淌着暗红色的、散着硫磺与腥臭气息的粘稠液体，偶尔可以看到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惨白骨骸半掩在赤土中，一些长相怪异、充满攻击性的低阶魔物在远处游荡。天空永远被那暗红云层笼罩，光线晦暗，温度却反常地闷热。

午时左右（根据体内灵力运转周期估算），两人抵达了预定汇合点——断云隘。

这是一道横亘在两座漆黑如铁、陡峭无比巨峰之间的狭窄裂谷，裂谷中终年罡风呼啸，卷起腥咸的尘土和细碎的石砾，打在护体灵光上出沙沙声响。裂谷两侧岩壁上，布满了刀削斧劈般的风蚀痕迹，以及一些黯淡的、早已失去效用的古老符文残迹。

凌霄与施苒在一处背风的岩凹中停下，稍作调息。顾玉笙与梅若雪尚未到达。

等待中，施苒忍不住问道：“师尊，当年师祖追查的‘枷锁’与上古秘辛，巡天司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冥河投身地蚀，是真的找到了某种‘打破枷锁’的方法，还是……被利用了？”

凌霄望着隘口外昏沉的天色，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巡天司的历史，比现今所有宗门都要久远。有典籍记载，它成立于上古末期的‘绝地天通’之后，职责便是监察天地，维护‘秩序’，防止禁忌之力重现，确保修行之路‘平稳’。这秩序，包括但不限于对某些古老遗迹的封锁、对某些禁忌知识的管控、对突破‘合体’以上境界的修士进行严密关注乃至‘接引’。”

“接引？”施苒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不错。”凌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七宗之内，近三千年来，明面上突破合体期、踏入更高层次的修士，不足十指之数。而这些前辈，无一例外，在突破后不久，便会接到巡天司最高层的‘邀请’，前往一处名为‘升龙台’的秘境，据说是为了稳定境界、参悟更高天道，从此再未公开现身于世，只偶尔有模糊的法旨传回宗门。久而久之，这几乎成了惯例，也是七宗对巡天司敬畏有加的原因之一——他们掌握着‘之上’的通道与秘密。”

“但师祖怀疑这并非真相？”施苒心跳微微加。

“师尊当年修为已至合体巅峰，触摸到了那道门槛。他曾私下对我说过，他感觉那并非‘飞升’之门，更像是一道……‘禁锢’之锁。所谓‘接引’，或许是某种形式的监管或控制。他前往古战场，就是想从上古遗留的蛛丝马迹中，验证这个猜测，并寻找可能存在的、真正的脱之路。”凌霄的语气带着深深的遗憾与冷意，“而他找到的，或许正是巡天司，或者说巡天司背后势力，不惜灭口也要掩盖的东西。”

“至于冥河……”凌霄顿了顿，“他心性偏激，执着于力量与复仇。地蚀宣扬的‘打破枷锁’，或许正中他下怀。但地蚀的手段，多是血祭、召唤、利用上古邪异之力，这等行径，与真正的脱大道恐怕背道而驰，更可能是引火烧身，乃至打开潘多拉魔盒。冥河未必看不清，只是他已深陷其中，无法回头，或者……不愿回头。”

正说着，凌霄神色微动，看向隘口东侧。施苒也随之感应到，两股熟悉的气息正快接近，其中一道剑气清冽沉稳，另一道灵动迅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片刻后，剑光敛去，顾玉笙与梅若雪的身影出现在岩凹之外。

顾玉笙依旧是帅的惨绝人寰的模样，只是眼底带着连夜奔波指挥的淡淡倦色。梅若雪则明显消耗颇大，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见到凌霄和施苒，立刻行礼：“师尊，小师妹。”

“辛苦了。冥河那边如何？”凌霄问道。

“已押入静思洞天最深处的‘镇魂牢’，由大师兄亲自镇守，洞天禁制全开，万无一失。”梅若雪快回道，“大师兄让我转告师尊，冥河体内的禁制诡异，似乎与某种遥远的存在有微弱联系，他正在尝试进一步解析，但需要时间。”

凌霄颔，这在他的预料之中。“霞栖坊后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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