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通寒门学子闹事的,竟然是梁初的知交好友——崔影承!
崔影承透过半开的户牖,淡淡的看着赵悲雪等人,他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来抓他,但他并不打算离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梁初还以为是闹事的学子诬陷重伤,毕竟崔影承可是他的好友啊,为人温和,平日里没什么脾性,但是有才情,也有一些子傲骨。
更重要的事,崔影承也是寒门学子,他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金子来鼓动旁人?
但崔影承的反应,让梁初的心窍彻底发凉。
梁初开门见山的说:“是你买通了那些学子,让他们堵着学宫闹事?”
崔影承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
梁初一脸不敢置信:“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为何?”崔影承终于停下了糊窗户的动作,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转头看向梁初,他的眼神一下子改变了。
从梁初记忆中的温和平静,变得波澜汹涌,好像遮掩着滔天巨浪,随时都要将梁初覆灭在深渊之中。
赵悲雪戒备的踏前一步,伸手将儿子保护在自己身后。
崔影承又笑起来,但他的笑容很是寡薄,带着一股子薄情的滋味儿,说:“当然是要报仇啊!”
梁泮眯起眼睛:“为你的母亲报仇?”
崔影承的母亲,是饿死病死的,当时她昏倒在门口,但是没有一个人搭手,倘或有一个热心肠的人,恐怕她的母亲也不会死。
崔影承望向遥远的天际,他的眼神飘远,说:“不只是我的母亲,还有被征兵役一去不复还的父亲……大梁早就腐败了不是么?这是一片肮脏的天地,百姓生存在这片天地之间,只有苦与难,他们还得到了什么?”
“我要……”
崔影承幽幽的说:“我恨这里,我要让这片破败的天地,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赵悲雪冷冷的说:“既然你承认是你做的……带走。”
梁缨亲自押解着崔影承,将他带回大梁宫的圄犴。
崔影承只是一个寒生,出身十分低微,他的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崔影承无牵无挂,便一个人离开了上京,这么一走就是许多年。如今他又回来了,还带来了那么多金子买通寒门学子,梁苒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与蹊跷。
梁苒让梁泮去查,果不其然,查出了一些端倪。
崔影承离开上京这些年,他不仅是离开了大梁的都城,更是离开了大梁,一直在外游荡,这么多年一直居住在……邱山国。
崔影承在邱山国官居大夫,此次入上京,竟是跟随着邱山王一同前来的。
邱山王听到崔影承被下狱的消息,立刻赶过来,满脸焦急的说:“天子!天子明鉴啊!崔影承的事情,与臣真的无关啊!我邱山国怎么有那熊心豹子胆呢?臣是一点子也不知,若是知晓他想要报复大梁,报复天子,臣怎么敢带他入上京?臣……臣是听说崔影承乃是上京人士,他比较熟悉上京的风土人情,也是离家久已,所以此次出使,才特意带上他!若是知晓他是如此包藏祸心之人,臣……臣便是有十八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天子明鉴啊!”
邱山王将关系撇得清清楚楚,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说:“无论天子如何处置崔影承,臣都没有任何怨言,大卸八块,还是剁成肉泥,任凭君上发落!”
梁苒一笑,说:“邱山王何必如此着急辩解呢?寡人还什么都没说呢。”
邱山王擦着冷汗,狐疑的看向梁苒。
想染微笑:“邱山国一项与我大梁交好,我们是友邦,寡人何时介怀过邱山王?必然是这崔影承自己的主意,与邱山王无关。”
“对对对!”邱山王一打叠点头称是。
梁苒说:“既然是崔影承的私自报复行为,邱山王,你不介意将崔影承留下来,任由寡人处置罢?”
“应当的!”邱山王态度十足的好,说:“崔影承煽动民情,罪大恶极,应当交给天子处置,臣自然没有异议。”
“甚好。”梁苒点点头,说:“寡人还有旁的事情要忙,便不款留邱山王了。”
邱山王似乎松了口气,很快退下去。
赵悲雪看着邱山王踏出路寝宫,这才说:“崔影承乃是他的士大夫,弄出这样的乱子,我可不信邱山王干干净净,毫不知情。”
梁苒的唇角也压下来,哪里还有方才的亲和?说:“寡人要去见一见崔影承。”
崔影承被关在大梁宫的圄犴之中,守卫极其森严。
梁苒和赵悲雪走进去,就见崔影承身披枷锁,站在圄犴的敞口之下,望着惨淡稀薄的光芒,那光芒投入石窗,只留下一片小小的光影。
“崔影承。”梁苒走过去,淡淡的说:“寡人常听初儿提起你,说你才华横溢,品行高洁,只可惜……初儿还是太年轻了,看走了眼,一个用金钱买通学子,煽动民情舆论的人,能高洁到哪里去?”
崔影承看向梁苒,眼神透露着嘲讽:“不必激怒于我,你想怎么说,随便你好了。”
梁苒又说:“你恨这片天地,寡人又何曾不恨?”
崔影承的目光一动,不由多看了梁苒一眼,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如今他已经是阶下之囚,崔影承还以为梁苒是来杀他头的,根本不需要多说一句。
可是……
梁苒继续说:“寡人早就恨透了这片天地,恨透了打仗,也恨透了无能的自己。”
他说着,看向自己的掌心,上辈子梁苒无能为力,曾想力挽狂澜,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如今重活一辈子,他绝不想让自己的百姓再受苦,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走上父亲的老路。
“所以……”梁苒说:“寡人才要建学宫,让所有的学子都能读书,无论贫富,无论贵贱……而你,险些亲手毁了这一切,你和那些为了党派,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子民,牺牲百姓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崔影承冷冷的看着梁苒,梁苒嘲讽的勾了勾嘴唇:“如果你痛恨的是不公的刽子手,那么……你已经变成了你最痛恨的模样。”
崔影承冰冷的脸面一瞬间有些松动,那是冰凌被打碎的裂痕。
梁苒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倘或学宫无法建立,贵胄与寒门再次对立,那么将会有更多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读书,能够受到礼仪的教化,而含辛茹苦,食不果腹,也会有更多的寒门学子,步上你的老路,崔影承,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么?”
崔影承的嘴唇张合,但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的面容已然是粉碎的冰凌,简直不堪一击。
“哦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