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来的俘虏正蜷缩在木椅上,先前被饿了三日的青黄脸色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许是炭盆烤得急了。
"热粥凉了可就不香了。"沈璃将青瓷碗推到他膝头,指尖叩了叩案上那枚裹着红绸的玉简碎片。
前世她在林晚卿的妆匣里见过类似的碎片,当时那女人正用金剪挑亮烛芯,碎玉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尝尝?"
俘虏盯着碗里的白粥,喉结动了动,却猛地抬头:"你拿这假东西骗谁?
凰族的玉玉"他话音突然卡住,目光落在红绸下若隐若现的云纹上——那纹路与西屿密室石壁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沈璃解开红绸,碎片在炭盆火光里流转着蜜色光晕:"这是从西屿海眼第三层暗格里取的,上面的凤栖梧铭文,你主子可曾给你看过?"她指尖轻轻划过碎片边缘的缺口,"上个月林侧妃的云舒号靠岸时,我让人在她的妆盒里也放了半块。"
俘虏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怎么知道侧妃娘娘"
"我还知道,她给你们的复兴血脉诏书,是用北戎狼毫写的。"沈璃突然倾身逼近,间珍珠步摇几乎擦过他鼻尖,"北戎的狼毫吸墨重,笔锋起处有三道压痕——你主子让你们抄的《凰族遗训》,每一页右下角都有。"
俘虏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粥碗"当啷"坠地,白粥泼在他麻鞋上,"不可能凰主说我们是正统"
"正统?"沈璃冷笑一声,从袖中抖出半幅残旧的绣帕——正是前世林晚卿戴在头上的凤金步摇所配,"你看这帕子上的并蒂莲,是我十四岁时绣的。
后来它出现在林晚卿的妆匣里,再后来她用这帕子包着你们所谓的凰族秘宝,去换北戎的战马。"
俘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不不凰主说要带我们回祖地"
"祖地?"沈璃将绣帕拍在他手背,"西屿海眼底下那座被北戎人炸了半座的地宫,就是你们的祖地?
上个月我让人下去看过,石壁上的弹孔还嵌着北戎的青铜箭头。"她退后两步,抱臂望着他逐渐灰白的脸,"说吧,你们在南洋的联络人是谁?"
俘虏的嘴唇动了动,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无尘掀帘而入,玄色外袍还带着夜露的凉意,手里攥着半卷染了茶渍的账册:"沈姑娘,周伯说库房少了三箱三十年前的船运记录。"他翻开账册,指尖点在某行被墨汁晕染的字迹上,"我查了近三月的进港登记,副执事张全每次核对苍狼号货单时,都会把药材的重量多记二十担——刚好够藏一箱密信。"
沈璃的目光从俘虏脸上移到账册上,唇角勾起半分笑意:"张全?
前两日还说要告老还乡的那位?"
"他今早让杂役去码头订了去北戎的船票。"谢无尘将账册递给她,"船期是明晚子时。"
沈璃将玉简碎片重新裹好,对影卫颔:"先带他去后巷醒酒。"待俘虏被拖走,她拍了拍谢无尘的手背:"去把张全请到大堂。
就说我要当众谢他这些年的辛苦。"
商会正堂的檀木屏风被拆了,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切进来,照得张全鬓角的银散着冷光。
他握着沈璃方才递的茶盏,指节白:"沈姑娘这是折煞老奴了。"
"张叔哪里的话?"沈璃端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抱臂的谢无尘,"周伯说库房的旧账册,这些年全靠张叔整理得清楚。"她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震得茶沫飞溅,"可周伯还说,上个月十五,有人用你的腰牌开了库房,搬走了三箱凰族秘档。"
张全的茶盏"啪"地摔在青砖地上,碎瓷片溅到他绣着松鹤的鞋面上:"沈姑娘明鉴!
老奴老奴从没收过什么腰牌"
"那这是什么?"谢无尘从袖中抖出一方绣着"张"字的丝帕,帕角沾着暗红的锈迹——正是昨夜西屿密室石壁上的潮锈,"昨夜有人从西屿地道摸出来,帕子落在了暗门边上。"他上前两步,俯身盯着张全骤然收缩的瞳孔,"地道里的暗格,藏着北戎左贤王的密信,说待南洋商会交出玉符,许你做三城盐商。"
大堂里瞬间响起抽气声。
几个站在前排的伙计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得身后的花架摇晃,月季落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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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突然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沈姑娘!
是他们拿我儿子的命威胁北戎人说要是不配合,就把犬子沉到海里喂鱼"
"起来。"沈璃的声音突然放轻,"我信你是被胁迫的。"她走下主位,伸手虚扶,"从今日起,你继续做你的副执事。
那些北戎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就说我为了保玉符,已经乱了方寸。"
张全猛地抬头,眼里浮起希冀的光:"沈姑娘是要策反老奴?"
"不然呢?"沈璃转身对满堂目瞪口呆的伙计们笑了笑,"张叔跟着我爹跑了二十年商路,我信他分得清是非。"她望向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靛青布衫——那是林晚卿的眼线,此刻正攥着信鸽袋往袖口塞,"都散了吧,该做账的做账,该看船的看船。"
待堂中只剩谢无尘,沈璃摸了摸间被冷汗浸得黏的珍珠:"他会把沈璃慌乱的消息传出去。"
"林晚卿的人信了,太子的暗卫也会信。"谢无尘将碎瓷片扫进铜簸箕,"他们急着要玉符,就会提前动手。"
"提前动手就会露出破绽。"沈璃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将帕子上的潮锈抹在指尖,"等他们以为拿到了真秘档,拿到了假玉符",她忽然顿住,目光投向远处海平线——那里有几点灯火正随着暮色浮起,像极了前世刑场上跳动的火把。
深夜的观海阁,海风卷着咸湿的雾气扑上栏杆。
沈璃倚着朱漆柱子,手里的凰族令符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用西屿海眼最深处的寒玉雕琢的,前世她到死都没见过真容。
"阿九。"她对着夜空吹了声短哨,芦苇荡里立刻窜出黑影,"去告诉周伯,准备五十坛新酿的荔枝酒。
再让船匠把云舒号的暗舱图纸拓三份。"
谢无尘从暗处走出来,外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您要在西屿"
"举办凰族遗迹复原仪式。"沈璃将令符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丝凉意透过衣襟渗进心脏,"邀请北戎、大楚、西梁的使臣。"她望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灯火——那是北戎的战船,正借着夜雾往南洋靠,"他们不是想找凰族的秘密吗?
我给他们一场大戏。"
海风吹散她的鬓,令符上的凤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极了一双即将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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