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几次来叔父家做客,地下的秘密房间却一次也没有参观过。
这里的地面没铺地毯,天花板是赤裸裸的石膏涂层,两侧的墙壁上,拥挤的柜子一路延伸进黑暗里,仿佛掉入了一个横置的深渊。
柜子没装门,一层层的隔板上杂乱地堆放着书籍、卷宗、箱盒、瓶罐,以及各式稀奇古怪的仪器。
艾莉的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处的空间压抑十足。
她瞧了眼脚下毫无生气的米色瓷砖,一股寒意令她嘴唇发颤。
这间…就是治疗室了吗?
“艾莉,最近音乐课学得怎么样?”西奥赛斯拿着从柜子上取下的杯子和药剂试管,走到侄女对面一屁股坐下。
“还、还可以……”
“现在在学点什么呢?”
“现、现在,在和莱斯特拉莫教授学习……”少女细声细气地回答。
她看见叔父正把试管中的药剂小心地倒进杯子里,她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开始随那淡粉色的液体一同晕乎乎地融化、流淌。
“莱斯特拉莫啊。那学的是神秘主义时期的音乐史和音乐理论咯?”
“嗯……”
“花卉课呢?”
“也、也还可以……”
“还是赫狄顿教?”
“是的,还是赫狄顿老师上课。”
“那个赫狄顿,”老头嗤笑道,“是不是口头禅还是‘营分’?什么‘花的养分!’,‘草的养分!’,‘灵魂的养分!’,‘大地的养分!’”他用与模仿御医相同的方式模仿了赫狄顿,艾莉则礼貌地报以相同的微笑。
“对了,提到养分,”老头说,“最近两天里,除开定量的营养液,你没有吃其它固体食物吧,艾莉?”
“没、没有……”
“嗯,很好。”西奥赛斯将杯子递到艾莉跟前,“先把药喝了吧。”
少女端起杯子,不安地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仿佛盯着一个旋涡。
一支小小的试管,竟倒出了大半杯的药,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少女咬紧下唇,在心中默默倒数,然后一仰头,急促地喝下药水。
“哎呀呀,别急,一口一口慢点喝,别呛着了!”老头急忙叫道。
但艾莉闭紧眼,只顾将药拼命灌入肚子。
药剂的滋味微甜,一进了肚,正如过去一个月里她所经历的那般,热量当即在身体里化开。
少女白净的喉头努力地吞咽了好一会儿,把最后一口喝也干净了,才放下杯子喘气。
“哎呀,真是的!慢慢喝,呛着了怎么办呀!”西奥塞斯一把拿回杯子,关切地看着小侄女,眼里满是责备和心疼。
他耐心地留给少女恢复的空档,等她捋顺了呼吸,眼角不再闪烁水光时,才继续聊天的话题:“最近,姐姐们不在,会不会感到寂寞呀,艾莉?”
“嗯,稍微有一点……”
“不过,没了姐姐的督促,小提琴练习没有偷懒吧?”
“没、没有。”
“我记得你之前一直在练拉牧的森林组曲,是不是?时间反正还早,一起听听组曲的第五乐章放松放松怎么样?我可是收藏了作曲家本人指挥的版本哦。”
“谢谢,但不用麻烦您了……”
“那要不,我来点一些熏香?”老头又提议道,“薰衣草,茉莉花,还是半边莲?云杉和雨松的熏香我也有。”
“谢谢您,但是,真的不能麻烦您了……”艾莉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说。
她细巧的手指时而来回抚摸指甲盖,时而紧紧攥成小拳头,似乎自己有些心里话,却只敢通过这些紧张的小动作来表达。
“花茶呢?”老头问。
“……”
“搭配一些薄荷叶怎么样?”
“……”
“对了,我的花园里最近引进了新品种的迎仙蓟,今晚月亮也不错,干脆先去赏赏花,如何?”
“叔、叔父大人……”少女忽然小声说。
“怎么啦,艾莉?”
“叔父大人……”少女挺起了腰板。“请、请开始治疗吧,叔父大人!”她深吸一口气,急促地说。
“咦,这么着急干嘛呀?”
“请直接开始治疗吧!”少女又说了一遍。她紧握白皙纤小的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仿佛心中有股力量在支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