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境中。”柳夭夭开口打断,声音低哑,“我们一起中招,那是谢行止设下的局。他不是想杀你,他是想叫你醒。”
“醒?”
我看向她,她目光没有回避,只道:“他想你看清这个世界。他觉得你——和他一样,都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幻境中的话,浮光掠影地涌入脑海。
那个如虚空般诡异的空间,那些似曾相识又遥不可及的景象,那些被系统编排过的梦与执念……
我低声喃喃:“……小枝呢?”
屋子里忽然沉静了片刻。
角落里,沈云霁缓缓站起身来。
她今日穿得极素,一袭烟青色衣衫,乌发低垂,只用一枚素簪绾起。
她眉眼如旧,温雅如兰,但眉心处那道淡淡的川字,仿佛在这一刻压得我心头骤紧。
她看着我,轻声道:“谢行止走时……带走了她。”
我的胸腔像被人一刀贯穿,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只觉耳中轰鸣,眼前浮现出小枝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她在我耳边轻声说的“我相信你”的模样。
“他带走她做什么?”我声音低哑。
沈云霁沉默了一瞬,垂下眼帘,道:“他说——‘十日之后,决胜湖畔’。”
柳夭夭冷笑一声:“他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连我都追不上。那一剑,他没杀我……只是为了警告。”
“十日之期……”我喃喃。
我的掌心在颤。
以往无数次,我都对局势心怀筹谋,对密函、对江湖、对生死,我都有应对之法。
可如今,小枝——那个曾为我流泪、信我到底的女孩,就这样被他带走。
“为什么是她?”我问。
没人能回答我。
林婉缓缓起身,给我斟了一盏茶,将杯子递到我手边,轻声道:“你需要冷静,谢行止是有目的的,他既没有杀她,就一定——还有话想对你说。”
我却没有接那盏茶。
我知道我已经没法冷静。
此刻的我,已然无所谓密函真假,也无心谋局江湖。眼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
我要把小枝带回来。
哪怕为此,我要与谢行止真正一战。
哪怕那一战的终点,是我站在整个世界的尽头。
我走入那间偏房,门未关紧,一缕灯火透出纱窗,像一口藏不住的叹息。
沈云霁坐在榻边,身姿端正,手中执着一盏已凉的茶,茶色泛青,宛如她眼底那一层将溢未溢的忧色。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长衣,发丝简单挽起,鬓边垂下一缕轻发,映着灯光,更显脆弱。
她听到脚步声,却没有抬头,只是用指尖轻轻拭了拭杯沿,语气平缓:
“我知道你会来。”
我没有作声,只是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替她续了一盏热茶。
她接过茶盏,终于抬眼看我,眼底一片沉静,宛如深水中的落叶,无声沉底。
“她说想再吃一次东都的糖莲子,我说我明日去买……可她没等到明日。”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云霁。”我轻声唤她。
她手指一颤,茶水微溅,落在衣襟上,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继续说:“我不是不知江湖冷酷……可小枝……她不该卷进来。她不是我们这样的人。”
我伸手轻轻复上她的手,指尖冰凉,仿佛她一直藏在心底的愧疚与痛苦也透过肌肤传到了我掌心。
“不是你的错。”我说,“我才是那个没能保护她的人。”
她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一抖,似笑非笑:“她一直说,景公子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她说,她在你身边,很安心……我也信她……可我没想到,最后陪她走出门的,却不是你。”
我心头一滞。
她低下头,茶盏中的影子碎成水波,声音却始终温和:
“我不是怪你。只是心里……太痛了。”
我望着她,忽然想起初见时的她,坐在瑶香阁的雅间里,淡妆轻抹,衣襟带香,眼神中藏着看破世事后的温柔与坚韧。
她曾是高门贵女,也曾是风尘女子,如今的她,已不再需要谁替她撑伞避雨,可她仍愿把唯一的亲人交托给我。
我缓缓道:“小枝还活着。”
沈云霁猛地抬头,目光落在我脸上,眼中仿佛点燃了一丝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