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并不回头,依旧看着窗外:“你不想进宫对不对?”
“啊?”如意一惊,原来这个小东西已经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敏之继续说:“我娘死了,我救不了她,你要走了,我也留不下你,故事都是骗人的。”
如意觉得手背有些湿润,“敏之……”她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敏之一转身紧紧搂住她,将耳朵贴进她隆起的腹部:“我又听见小弟弟踢腿了。”
如意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但愿他像你这样聪明漂亮。”
敏之破涕为笑:“他长大了要做皇帝的,比我强。”
如意制止:“你胡说什么呀。”
敏之小大人似的点评道:“我知道我姨娘想让弘当皇帝,我见过弘,呆头呆脑的,怎么能和我弟弟相比。”
如意被他逗乐了,敏之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敏感而直接,永远都鲜明的表达着他的感情态度,可惜今日一别更不知何时再见。
当如意在皇帝的行宫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时,她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慌,她不知道这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似乎,噩运永远如影随形,一环接一环,生生不息。
“上次我们起好的那个名字,叫,显,我们就叫他显吧?”李治欢喜地逗弄着小婴儿。
“那不行,那可是我的孩子的名字。”如意上了李治的床,媚娘似乎没觉得什么,可这小婴儿占用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却让媚娘忽然感到了一种赤裸裸的侵犯,她的反应激烈得让李治都有点意外。
“那,那……”李治有些尴尬。
媚娘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陛下金口玉言,就叫他贤吧。”
贤,如意静静地躺在床上,远远望着那个在李治和媚娘怀里的小婴儿,原来你叫作贤,她冲着那啼哭的婴儿微笑着,那孩子放肆地在李治的臂弯张牙舞爪,还浑然不知这屋里三人的微妙关系。
没有人来问她的意见,她的儿子,一出生就不属于她了。
贤,媚娘捧着这个孩子,她的男人和她的女人的孩子,她有信心让他真正成为她的儿子。
而自己允诺如意的期限也终于到期,是开始收拾皇后和淑妃的时候了!
李治拜谒了一趟昭陵,带回来一位新生的皇子,宫廷内外难免错愕,可谁又不便多问这个叫贤的皇子的来龙去脉,照样恭敬道贺。
皇子贤的满月酒上,长孙无忌多喝了几杯,说:“这才是武昭仪的本分,为陛下多添几位皇子,将来辅佐我大唐天下。”
是夜,媚娘依偎在李治怀里轻啜:“臣妾觉得好没意思,我们姐妹这样尽心侍奉陛下,生了弘,又生了贤,在那老匹夫眼里不过落得本分二字——还不知背着陛下怎么编排我们呢。”
李治抚摸着媚娘柔若无骨的臂膀,正安慰间,忽有小太监来通报门外有人叩阁上表。
“这么晚了,明日再上也不迟。”李治挥挥袖子,媚娘却拉住他,“这么晚来上表,必然有日间不便之事,传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小太监领进来一个人,身形瘦削,看起来倒是十分机灵,见到李治和媚娘拜倒道:“臣中书舍人王德俭,今日当值,特为中书舍人李义府代上奏表。”
“李义府?”李治皱了皱眉,道,“如果你是来给他求情的,就回去吧。”
王德俭忙道:“李义府请立武昭仪为后。”
一句话石破天惊,虽然这个念头在李治和媚娘心头已百转千回,可是写到大臣的表章之上还是头一次,李治大喜,忙命人将表章拿来细细看过,道:“李义府在哪里?”
王德俭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微笑道:“就在殿外候着。”
媚娘掀开帘子,从里屋出来,温柔浅笑:“还不赶紧让他进来?”
王德俭欢天喜地的出去了,李治道:“长孙无忌近日上表,说这个李义府是魏王旧党,贬为壁州司马,朕已准了,诏书明日就要发的,这该怎么办?”
媚娘听到长孙无忌的名字,更坚定了要拉拢李义府的决心,她多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第一个识时务的人,岂能不隆恩厚遇,道:“眼下不管李义府是什么人,只要是长孙无忌的敌人,便是我们的人。我们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大大地赏这个人,朝臣们自然看在眼里,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一会儿,王德俭领着李义府进来。
虽然夜间烛光摇曳,仍看得出李义府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笑起来唇边还有一个酒窝,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媚娘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道:“李爱卿心怀社稷,忧陛下之忧,乐陛下之乐,堪为群臣楷模,赐珠一斗,留任原职。”
李义府翩翩下拜:“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恩宠。”
一席话说得李治和媚娘眉开眼笑,李义府和王德俭正低眉顺眼的要退出去,媚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喊他:“李义府回来。”
退至门口的李义府忙快步走回来,媚娘笑道:“没什么,想起‘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可是出自李爱卿笔下?”
李义府忙叩头道:“微臣拙词,不值一提。”
媚娘又道:“我听说,爱卿文采风流,与来济同以文章翰墨扬名,时号‘来李’,可有此事?”
李义府把头俯得更低:“世人错爱,愧不敢当。”
媚娘嗔道:“爱卿何必过谦,我这里有本书,想问问爱卿的见解。”
说着亲自走下来,将一本书递到李义府手里。
李义府恭敬的接过来,书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女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