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出殿门,迎面,便扑来一股暑气。
明遥抬头,只见红日高悬。
啊,竟忘了此事。暑气湿热,明遥额上很快便起了细密的汗珠。
须臾山身为仙山,收的是修士,信奉的却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道理。「1」
因而须臾山并未以仙力强行维持仙山节气变化,而是让山中修士体验春去秋来,酷夏寒冬的四季变换,助其悟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明遥又不修仙,她怕热又怕冷,通常这个时节,她基本都是待在屋内不怎么出门。
方才玄徽用仙力带着她上来,山主殿内又施了术法,四季如春,也不觉得热。
这会儿出来,明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若是叫她徒步走回去,是会死人的。
利落地收回迈出去的腿,明遥找了处殿前阴凉的地方坐下,想等玄徽出来,好送她回去。
只是刚坐下不久,一个耳熟的嘲讽声音便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蠢货!也是福大命大,竟然没死!”
听到声音,明遥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是谁,忍不住闭了闭眼。
“怎么?本姑娘都站到你面前了,你竟装看不见!”
小姑娘是个一点就炸毛的个性,见明遥不回话,立马就生起气来。
“看见了看见了。”明遥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应付。
睁开眼,果然见到一个约摸十六七岁,一身红色窄袖圆领衫裙,怀中抱剑的小姑娘。
她正拧着眉,瞪着眼睛,不耐烦地看着她。
小姑娘名叫葭黎,个头不大,脾气不小,从小长在仙山之中,据说她的天赋更在玄徽之上,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在强者为尊的仙山,很受追捧。
而从小,她最崇拜的人就是须臾山玄徽仙君,相应的,最讨厌的人则是她。
当初,她与玄徽刚刚成亲时,葭黎在凡间除妖,归山后才知道她只是个没有任何灵脉的凡人,风风火火就来找她,非要见上一面才肯罢休。
彼时明遥正被山中其他修士为难,僵持之际,是葭黎脾气爆,一剑下劈赶走了那些修士。
扬起的尘土随风入了她的眼睛,她抬手去揉,稍微一刺激,生理性的泪水便滚落出来。
她还未来得及道谢,就听葭黎一声怒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把玄徽仙君的脸都丢光了!”
一句话骂完,明遥还没怎么着,她倒先气哭了。
偌大的仙山密林中,她的哭声震天。
明遥看得呆愣,回过神来,走过去,给她递了一方鲛绡,轻声哄她:“别哭了,我给你道歉?我不该哭哭啼啼的?”
两人都红着眼睛,一对视,葭黎或许是觉得有些丢脸,一把接过明遥手里的鲛绡,胡乱擦了擦,哑着声音威胁她:“你要是敢将我哭的事情宣扬出去,我就——”
明遥认真地看她,等待她说出威胁,可等了半晌,葭黎也没憋出来,还是明遥看不下去,接了句:“就要我好看?”
葭黎闻言,梗了梗,随即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哼:“你知道就好!”
就这般,两人便算相识了。
后来,每每见着明遥,葭黎总要对着她一顿挑刺,言语之间夹枪带棒,却在别的人效仿她挤兑明遥时,出言训斥。
久而久之,一些很看不惯明遥的修士,也只在背后里说道说道。
明遥本来就不喜与人争辩,时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加之葭黎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仙山,偶尔受伤,一闭关又是七八年。
此番相见,还真是久违了。
明遥有些头疼。
“本姑娘听说你入鬼城的事了,真是愚不可及。”一上来,葭黎便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说着说着,察觉到明遥开始走神,葭黎本有些不悦,但又想着明遥刚回来,或许是被吓着了,勉力压住火气,拧眉生硬地问她:“你坐在这儿干嘛?”
明遥暑热难耐,闻言抬头有气无力地看了眼葭黎,话到嘴边,忍不住拐了个弯儿,冒了一句:“你穿得看起来好热啊。”
红衣近在咫尺,像轮太阳。
“你!”葭黎没想到自己好心没好报,正要发火。
清醒过来的明遥连忙打了个补丁:“我的意思是,你还是穿蓝色好看。”
“……哼。”葭黎的怒意被明遥的夸奖打断,半晌才别别扭扭地冷哼一声,坐到明遥身边。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坐在这儿干嘛。”葭黎言辞之间颇为不屑,“是等着玄徽仙君出来吧。”
见明遥点了点头,葭黎有些得意地翘翘嘴:“我就知道。仙山之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噢是吗?那须臾山脚下每日清扫地面的外门弟子叫什么名字。明遥懒得张嘴,只在心里偷偷反驳。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无动于衷,激出葭黎的不满:“你这什么表情,是不信吗?那你随便问,我从小长在仙山,这仙山之事,我可是了如指掌。”
明遥侧了侧身子看向葭黎,觉得自己命真的很苦,精疲力竭,还要哄孩子,正要随便问个问题打发她。
脑子里却忽地飘过玄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