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物证俱在,那疯疯癫癫的柳姑娘还在宫里,无从抵赖,最后便是以谋害太子妃之名定罪。
崔氏刚夷三族,世家惶恐不安,皇帝不打算大动干戈,这柳氏倒也幸运,没有得个全族连坐之罪。
可这到底也是又动了一次世家。
连他的王妃都在猜皇帝要对世家动手,何况身处漩涡中的人?
他本以为皇帝会推后才处置柳家,没想到说处置便处置了。
那皇帝倒是真的宠爱那对母子。
元衡深吸一口气,没同她说他暗中做的事。
几日昼夜兼程,他也没再营帐里要过她,安顿到了驿馆,依旧没有。
岑璠觉得纳罕,躺在他旁边都小心翼翼的,动作极轻,即使是床榻狭窄,也同他隔了一臂之远。
他显然能感觉到,不过刚躺下不久,便揽过她。
岑璠倒也顺从,躺在他胸膛上安静睡一觉,总要比被折腾半宿再继续赶路强。
他呼吸平稳,心脏却阵阵跳动,似比她的心跳快很多,震得她睡不着觉。
岑璠知道他没睡,却不知道他为何难眠。
可她想睡觉……
她思量许久,还是打算换个姿势。
他未强迫她这么睡,手臂却还是执拗揽着她,要让她面对着他睡。
忽地,岑璠听到一声极轻的话,似是沙哑,“皎皎,孤同他们都不一样。”
“孤只对你一个人好,永远都不会变……”
*
翌日,一行人离开沁水继续赶路。
这日天气正好,似能闻到暖阳的味道,小河旁的冰化开些,薄薄一层铺在水面,被冲成晶莹的碎片。
越向南越暖,岑璠想去外面透透气,元衡也没拒绝她,让人给她加了件袄,牵了一匹马让她骑。
岑璠这几日不出马车,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便也不知,这路途中竟有这么多漂泊乞讨,无家可归之人。
起初,岑璠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可后来便是见到一具冻死的饿殍。
队伍中无人在意,甚至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似早已习惯。
无人收尸,就那么孤零零地在路边,说不定下一个快饿死的人来了,还要吃那人的肉才能活……
队伍自远而近,岑璠眼睛始终注视着那路边。
元衡注意到,勒令停了队伍,却是让人去烧了那尸体。
岑璠问:“为何要烧?”
元衡理所应当道:“若是不烧,尸身腐朽,易生瘟疫。”
岑璠没再说什么。
只是队伍不久后又遇到三个人,似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孩子。
冬日严寒,三人身上皆裹着麻布油纸,便算抵寒,那油纸禁不住风吹,裂了好几处,那孩子的嘴唇被冻的青紫。
岑璠下了马,元衡见状,一摆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她回到自己那辆宽敞的马车内拿了些点心和银钱,又取了三件衣裳给那一家人。
那对夫妇似是冻的嘴唇都僵了,说不出话,连连弯了几个腰,眼里掉了几滴泪,像是在感谢。
岑璠倒也没再嘘寒问暖什么,又上了马。
元衡之前听韩泽说过她在晋阳城门口施粥的事,他只当她偶然间善性大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前行。
可路上又遇到几个这样的人。
他的王妃每一次都要下马,送些衣食银钱,后来似是觉得送衣裳不够送,便只送些干粮和银钱。
送走第五个人时,元衡终于开口,“王妃可知,再这样下去会给本王惹麻烦?”
他从很早便知道,这些快饿死的人救完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早些年晋阳旁边的一个县的县令心善,在回乡的途中给那些乞丐送食,最后却是被结成队的乞丐分着吃了。
他初来晋阳时也施过粥,后来乱过几次,他便收了这仁善之心。
岑璠却是不在意。
她知道他说的麻烦是什么,可那种情况毕竟是少数,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都是官兵,拿着刀枪,那些快饿死的人就算成群也没什么力气,怎么能抵挡的住这些利刃冷冰器,怕是躲他们还来不及。
岑璠道:“我相信殿下。”
元衡嗤了一声,又气又觉得好笑。
气她宁愿救那些脏兮兮的乞丐也不怕给他惹麻烦,又笑她傻,傻到要同情那些人。
他道:“王妃身上穿的衣裳,用的银钱,不都是本王给的,就这么送给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