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体温安抚了动荡的心,颤动的瞳孔也渐渐找回焦距。
月色为眼前的雌虫蒙上了朦胧的面纱,但仍旧暗淡不了那双盛满关切的眼眸。
凯因斯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面前雌虫明亮的眼睛,许久后,开口。
凯因斯:“我梦见了……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凯因斯的嗓音沙哑,梦境的余韵仍在神经末梢震颤。
凯因斯:“不是三年前……”
他以为的开端并不是起点。
凯因斯:“是更早的时候。”
凯因斯抬起手臂,绚烂的虫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凯因斯:“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热。”
那时的凯因斯拖着高热的躯体,瞒过追问其身份的异族,躲进了一间老旧酒店的客房。
凯因斯:“这些纹路……就是在那时浮现的。”
那时,距离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睁开眼睛不过数星时,他的四肢像被灼伤一般地痛着。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客房脱去衣物,在落地镜前,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浮上色彩艳丽的纹路。
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一道缝隙,那时惊诧的情绪至今还能在心底掀起余震。
凯因斯:“看着这些虫纹,我很震惊,不是震惊它们突然出现,而是我忽然想起来,这些纹路,我在小时候就有过……”
凯因斯是在领养家庭长大的孩子。他在刚到领养家庭时不知为何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养父母很关心他,发现他记忆出问题后立刻带他去看了医生,但医生只是说孩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出现这样的症状,但真正原因谁也不知晓。
养父母觉得他是因为曾经自己的“与众不同”遭遇欺凌才会受刺激失忆,安慰他说想不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回忆,日后他会拥有许多快乐珍贵的回忆。
而后,凯因斯便在养父母的呵护中健康长大,对那段缺失的记忆他并没有深究。
但就在他刚穿越来这个陌生的虫族世界,看着虫纹浮现四肢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他想起了自己躺在福利院的床上,看着与生俱来的纹路从手臂上褪去的画面。
凯因斯:“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凯因斯的嗓子越来越哑,像是难以启齿,却终究无法逃避。
凯因斯:“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雄虫啊……”
就像他因为意外穿越来了这里一样,当年年幼的他也是因为意外才穿越去到了人类世界。
人类世界磁场环境让他的虫纹消退,而如今,回归本位后,他的虫纹再度浮现。
它明确地提醒着他,自己是雄虫,自己属于这个世界。
即便他遗忘了部分记忆,它也强行唤起了他对自我身份的认知。
起初意识到这件事时的凯因斯并没有如此抗拒他的真实身份。
他甚至尝试以雄虫的身份生活,回归他原本应该经历的虫生。
但是无法相容的世界观消磨着他的意志,渐渐的,他越发厌恶这个身份,抵触自己的命运。
终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再一次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遗忘了真相,让他以为自己就是人类,是误入这个扭曲世界的异类。
这个认知是支撑他在这个荒谬世界保持理智的最后底线。
他告诉自己,他是人类,和那些天生坏种的雄虫不一样,他有人类的道德准则和意识信仰。
可如果……他本来就和他们一样呢?
如果他的骨子里流淌着与他们同样暴虐的血液,刻着与他们同样自私的基因?
他的“道德”只是短暂的偏离,而“回归本性”才是他的宿命。
他终究会被这个世界同化,那些曾在人类社会习得的道德与信仰,终究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成一场遥远的梦境。
这是不可抗力。
就像那股无视他的意识将他送回这里的、超乎认知的力量。
凯因斯哽咽着开口:“卡利西尔……你应该恨我的。”
他终究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因为他本身就是怪物。
凯因斯:“我和迪桑塔,和那些伤害你的雄虫……其实根本——”
未尽的话语止于紧致的拥抱。
身上的雌虫用尽全力将他按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凯因斯浑身僵硬,却不可控制地在炙热的体温中渐渐软化。
卡利西尔的怀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凯因斯连日来的自我厌弃与对世界的绝望统统接纳。
那些啃噬心脏的痛苦、煎熬、彷徨,仿佛都在这个怀抱中找到了发泄口,四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