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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第44页)

少刻萧麻子走来。郑婆子便跳起来哭说道:“我被张华打了。”又子午卯酉的说了一遍。萧麻子连连摆手道:“莫哭,莫叫。金姐的衣服、首饰,有要的由头了。天下事,只怕弄破了脸。今你既被张华重打,明日可雇车一辆,到泰安温大哥家去吵闹,就将你女儿抵盗衣服财物话,明说出来也不妨。”郑三道:“他是什么人家子弟?安肯受这名声?我看来说不得。

“萧麻子笑道:“凡事要看人做。温大哥那个人,他有甚么主见?只用你家婆子一入门,就可以把他吓杀。再听上几句硬话,乱哭乱叫起来,也不用三天五天,只用半日一夜,他多少得拿出几两来安顿你。”郑婆子道:“我久已要寻他去。如今又打了我,少了一百,便是九十九两,我也不依。”萧麻子道:“你这主见,又大错了。做事要看风使船。若必定要一百五十,弄的他心上脸上,都下不来,岂不坏事?”郑婆子道:“我一个亡八的老婆,还怕拌总督的儿子不值么?”郑三道:“萧大爷的话,是有斤秤的。以我看来,吃上这个亏罢。温大爷如今,也在极没钱的时候。激出事来,我经当不起。”郑婆子道:“我怎么就嫁了个你!到不如嫁个小亡八羔子,人惹着他,他还会咬人一口。真是死没用的东西!明日天一亮,我就要坐车起身。你若到日光出时,我和你先见不死活。”萧麻子道:“就去去也罢了。我有个要紧诀窍说与你,总之要随机应变。他软了,你方可用硬;他若是硬起来,你须用软。不是一块石头抱到老的。多少得几个钱,就快回来,切不可得一步进一步。我去了。”

到次日,郑三无奈,只得打发起身。一路行来,入了泰安城。到温如玉家门首,郑婆子下了车,也不等人说声,便一直入去。如玉正在院中闲步,猛见郑婆子走来,这一惊不小,就知要大闹口舌,只得勉强笑道:“你真是罕客。”郑婆子冷笑道:“我看大爷今日又跑到那里去!”说着将书房门帘掀起,一屁股坐在正面椅子上。如玉也只得随他入来。郑婆子道:“张华打了我了,我今日寻上门来,再着他打打我。我的头脸也胖了,腰腿也断了,大爷该如何评断,还我个明白。我今日要死在这里哩。”如玉也坐在炕沿边上,说道:“张华那日在路上,也曾和我说过。他将你推了一脚,我还说了他几句不是。

但你也不该骂他的祖父。”郑婆子道:“阿呀呀!好偏向的话儿。我骂他谁见来?我还当是张华冒失,不想是你的使作。”

如玉道:“你还要少你长你短的乱吐!我这书房中,也不是你坐的地方。”郑婆子道:“这不是陕西总督衙门,少用势利欺压我。”如玉道:“你快出去,我不是受人上门欺辱的。”郑婆子道:“若着我出去,须得将我女儿的衣服、首饰、金银、珠玉一宗宗还我个清白,我才出去哩。”如玉听了此话,心肺俱裂,大怒道:“你今日原来是讹诈我么?”郑婆子冷笑:“我怎么不讹诈别人,单讹诈姓温的?”如玉越发大怒道:“我这姓温的,可是你嚼念的么?我把你个不识上下、瞎眼睛奴才,你本是人中最卑、最贱的东西。你看你,还有点龟婆样儿?”

郑婆子道:“温大爷还要自己尊重些儿,嘴里少不干不净的骂人。”如玉道:“我在试马坡,受你无穷的气恼。我处处看在金姐分上,你当我怕你么?我便不自重,你个亡八肏的敢怎么?”郑婆子也大怒道:“你赶人休赶上,我不是没嘴的。你再骂我,我就要回敬哩。”如玉气的乱战道:“好野亡八肏的,你要回敬谁?你听了苗秃子话,将你女儿立逼死;你又托萧麻子,买良人家子女小凤为娼。我的一个家,全全破坏在你手,我正要出首你和萧麻、苗秃,你反来寻我?”说着走上去,在郑婆子腿上,踢了两脚。郑婆子立即回转面孔,哈哈大笑道:“我和大爷取笑,大爷就恼了,这样骂我、踢我,也不与我留点脸。”如玉道:“放你妈的屁!我是你取笑的人么?”又大声喊叫张华。张华连忙入来,如玉道:“我把这亡八肏的交与你,你若放走了他,我只教本州岛太爷和你要人。”说罢,掀翻帘子,大一步,小一步,出门去了。郑婆子情知不妥,向张华道:“张大叔快将大爷请回来,我陪罪磕头罢。”张华道:“他正在气头上,我焉敢请他?”郑婆子道:“大爷素常和谁交好?烦你请几位留留罢。”张华道:“他和你女儿金姐最好,此外那里还有第二个?”郑婆子道:“这是刻不可缓的时候,还要拿死人取笑哩。你和我寻苗三爷去。”张华道:“我家大爷,恨他切骨,你到不火上浇油罢。”郑婆子道:“着他转烦几个人相劝何如?”张华想了想,万一出首下,弄的两败俱伤不好,向郑婆子道:“也罢了。我和你走遭。偏他又搬在东关住,来回到有二三里。”郑婆子道:“快快去来。”于是男女两个,寻苗秃去了。

再说温如玉鼓着一肚子气愤,走入州衙。正见州官在堂上审事,他便叫起屈来。州官吩咐押祝须臾,将审案问完,传如玉上去。原来这州官姓朱,名杰,是陕西肃州府人。一榜出身。他初任江南吴县知县,因卓异引见,明帝着发往山东,以事繁知州题补。前任官失查,书办雕刻假印挂误,委他到泰安署樱到任才十数天。人颇有才能,只是性烈如火,好用重刑,又好骂人。看见如玉差别道:“你是那里人?你瞎喊叫什么?

“如玉道:“生员叫温如玉,系本城秀才。”州官道:“说你的冤屈我听。”如玉便将先人如何做陕西总督病故,如何与济东道杜大老爷系世谊旧好,从省城拜望回来,州官向两行书役道:“你们听见么?他先用已故总督吓我,这又用现任上司吓我,就该打嘴才是。也罢了,只要你句句实说。”如玉道:“彼时路过试马坡,如何被萧麻、苗三两人,引诱到乐户郑三家,与妓女金钟儿相交;如何被萧、苗二人屡次借贷,局骗银四百余两,分文未还,往返二年;如何被郑婆子百般逼取银钱财物一千七百余两,将先人所遗房产地土变卖一空;萧、苗二人见生员无钱,如何教郑婆子赶逐,再招新客;金钟儿念生员为他破家,立意从良,不接一客,郑婆子天天如何毒打;生员八月间,去省城下乡场,有卖住房银四百二十两,如何被家人韩思敬盗窃;苗三去试马坡报信,言生员被盗银两俱系金钟儿抵盗衣服、首饰,偷送生员,变卖始能有此银数;又教唆郑婆子如何搜拣,如何百般拷打;金钟儿受刑不过,如何吃官粉三匣,肠断身死,金钟儿死后,萧麻子领郑三于各乡堡寻访有姿色妇人,于九月间买得良人子女小凤,日夜鞭责,逼令为娼。萧麻子于中取利。今日郑婆子又受萧麻指示,到生员家,坐索金钟儿抵盗等物,如何讹诈,如何痛骂先人,不留余地,此刻还在生员家拚命吵闹。生员情出急迫,万不得已,始敢冒死匍匐在太老爷案下,将前后情由-一据实出首。”说罢,连连叩头,痛哭不已。州官道:“我细听你这许多话,到还没有什么虚假。

你下去补一张呈子来。”如玉答应下去,补写投递。又将三班头役,叫至面前,吩咐道:“我与你们两条签,一条在本城拿苗三和郑婆子,一条去试马坡拿萧麻、郑三并妓女小凤。你们此刻就起身,连夜快去。这男妇三个人,若有一个逃脱,我将你们的腿夹的东半边一条,西半边一条。去罢。”众头役跪禀道:“试马坡系历城县管,还求老爷赏关文一角。”州官道:“放你妈的驴屁!一个买良为娼的秀才,和一个干名犯罪的亡八,还用关文?只带十来个人,硬锁来就是了。”众头役连声答应下去。

郑婆子寻着苗秃,刚入城门,被原差看见,俱押入店中候审。众头役去试马坡,来回只两日半,便将萧麻等拿到,立即打了到单。州官批示:午堂听讯。苗秃在衙门中,与萧麻大嚷,恨他教郑婆子来城闯祸。郑婆子也嫌怨萧麻,吵闹不休。少刻,州官坐堂。先将苗秃子叫上去。州官向两行书役道:“你们看这奴才,光眉溜眼,不是个材料!”说罢,怒问道:“你身上还有个功名儿没有?”苗秃道:“生员是府学秀才,叫苗继先。

“州官道:“你既是个秀才,为什么与亡八家做走狗?温如玉家被了盗,你去试马坡报信怎么?”苗秃道:“这是温如玉造言,生员并未去。”州官道:“你既没去,金钟儿为何吃官粉身死?看来不打不说。”吩咐左右打嘴。苗秃道:“祈看先师孔子分上,与生员留点地步。”州官道:“我何须人,敢劳至圣讨情分?打!”苗秃子忙说道:“去来,去来。”州官道:“温如玉的银子,你怎么向郑婆子说是金钟儿抵盗与他的?既系抵盗,此系暗昧之事,怎么你就能知道?”苗秃道:“生员深知温如玉年来没钱,一旦被盗四百余两,便心疑是金钟儿弄鬼。不想果然。”州官道:“这』果然』二字,有何凭据?”

苗秃道:“他母亲郑婆子搜拣时,金钟儿柜中,包着十几封石头。”州官道:“你看这狗攮的胡说,他平白将石头包在柜中怎么?”苗秃道:“太老爷问温如玉便知。”州官道:“叫温如玉上来说。”如玉跪禀道:“这有个隐情在内,如何敢欺太老爷。”遂将伙计王国士于五月间去试马坡,他铺中原存着生员卖住房银四百八十余两,与生员面交。王国士去后,金钟儿说:』这几百银子,他们都知道了。你若拿回家去,不但我父母恨你,就是萧麻子也恼,将来越发要赶逐你;若留在此处,系人来客去,风波不测之地,况萧麻子为人不端,万一见财起意,勾通本村匪类,弄出意外事来,就到官前,你也做的不是正事。不如包几封石头,假充银子,上面加了封皮,着我父母看看,然后锁在我柜中。你将真银子和你家人张华偷行带回家中。我父母见有银子存留,或者不逼迫我接客。等你下场回来,再做裁处。』谁想这几百银子,又被家人韩思敬盗窃。”说着泪如雨下。州官连连点头道:“我才明白了,怪道苗三说金钟儿抵盗,不想抵盗的还是你的银子。这样看起来,这金钟儿竟是个有良心的婊子,可惜被苗三这狗攮翻舌头激迫死了。这须得好好的打哩。”向众衙役道:“手不中用,你们拿好结实沉重鞋底,加力打这奴才的嘴和脸。”众衙役打了十鞋底。”打的苗秃眉胖眼肿,鼻口血流。须臾打完,州官拍着手,向众书役道:“你们看,好容易出这一个有良心的婊子,硬被这奴才断送了,我就活活的恼杀。他都多的是这些嘴,管的是这些闲事。”说罢,向如玉道:“你和苗三且下去,叫郑婆子那臭烂腿来。”

郑婆子跪在案前,州官向刑房道:“这奴才头脸眉眼,也不是个货。看来比苗三还讨厌。”刑房微笑道:“老爷品评的一点不差。”州官伸开五指连摆道:“我有法儿治他。”说罢,问道:“温如玉在你家,花费一千六七百两,你还贪心不足,又去他家讹诈。我只问你:是谁教你去的?”郑婆子道:“老爷你不知道。”州官大怒道:“好驴子肏的,他敢和我你来我去!你说我不知道,我且先打你个知道。”向众衙役道:“快与我用鞋底打二十!”众役将婆子打的蓬头散发,和开路鬼一般。州官道:“你说罢,是谁教你讹诈人?若有一句虚话,再打二十鞋底。”郑婆子道:“是萧秀才着我去来。”州官道:“小凤儿是谁家女儿,你和萧麻子敢买他为娼?”郑婆子道:“是我亲生亲养的,从那里去买?”州官道:“叫小凤来。”

小凤跪在面前,州官道:“你愿做娼妓,就休说实话;你若愿做个良人,可将你父母兄弟,并所住地方,-一实说,我此刻便救你出火坑。”小凤道:“我是本州岛周家庄人,我父叫王友德,我哥哥叫王大小,此外没人了。”州官道:“当日买你时,是谁去来?”小凤道:“是萧大爷同郑三去来。”州官道:“是多少银子买你的。”小凤道:“我听得我父亲和我母亲说,是一百二十两,媒人是十五两。”州官道:“媒人是何处人,叫什么名字?”小凤道:“他也是周家庄人,我不知他名姓,素常人都叫他四方蛋。”州官笑了笑,又问道:“你到郑三家几月了,可接过几次客?”小凤道:“才一个半月了,也接过十来个客。”州官道:“你可愿意接客么?”小凤道:“起初我不肯,郑婆娘两次打了我三百多鞭子,我受刑不过,才接了客。”州官道:“下去。”向众役道:“将皮鞭拿十来把来。

“郑婆子连连叩头道:“小凤从未见过官,是他害怕胡说。”

州官道:“我偏要信他这胡说。”吩咐将婆子衣服剥去,两个人对打。郑婆子痛哭哀告道:“原是从周家庄买的,求老爷开恩。”州官喝令重打,打的婆子满地乱滚,皮肉皆飞。约有二百多鞭,州官方教住手,拉了下去。

着传唤萧麻。萧麻跪在案下,州官道:“你引诱温如玉嫖,并屡次借骗银两,此番又教郑婆子讹诈,这三件我都不究问了。

你只将买小凤情由,据实供出,我即开恩办理。”萧麻子微笑了笑,说道:“太老爷和温犀秦镜一般,远近百姓,十数万人,那一个不传说太老爷听断如神?极疑难的大案,不知办过多少,何况眼底小事,反能逃得洞见?”州官道:“我只爱人实话,不爱人奉承。”萧麻道:“生员与郑三同住在试马坡堡内,闲时去他家坐谈是有的。至于买小凤为娼,生员忝列学校,何忍做此丧良损德之事?况得利系郑三夫妇,于生员有何取益?

“州官道:“适才小凤说,你同郑三亲去买他,你还支吾什么?

“萧麻又笑了笑道:“同堡居住,见面时多,生员宁无一言一事,得罪小凤处?”州官道:“你既说小风与你有嫌怨,我且不着他与你质对。”叫郑三跪在下面。州官道:“你买小凤时,萧麻和你同去来没有?”郑三道:“下人不敢欺太老爷,同去来。”萧麻道:“看他也胡说。”州官道:“未买小凤时,是你两个谁先起意做此事?”郑三道:“下人女儿金钟死后,萧相公说:』你不必过于悲痛,只用一二百两银子,我和你去各乡村采访穷户人家,有姿色的妇女,买他一个接客,也不愁抵不上你女儿。』至九月间,才于周家庄买了小凤是实。”萧麻子又笑说道:“你举个证见来,再说定在昏地暗的话。”州官道:“萧麻,你可知本州岛的外号么?”萧麻道:“太老爷是圣贤中人,焉有外号?”州官笑道:“誉扬太过。我当年在江南做知县时,人都叫我朱一套。何为一套?夹棍、拶子、板子、鞭子、嘴巴打一个全,便为一套。我看你这光景是要和一套见个高下哩。”吩咐左右,拿夹棍来。萧麻连连叩头道:“生员为人口直,得罪的人原极多,还求太老爷详情。生员与一亡八出主见买人,效这样下流劳何为?”州官道:“夹起来!”萧麻恨不得将地皮碰破,说道:“恳太老爷,念斯文分上,生员与百姓不同。”州官大怒道:“好可恶狗攮!这明是说本州岛审事不按律例,擅夹打未革秀才。你也不想想,你做的是什么事?

方纔挨嘴巴的苗三,他不是个秀才吗?你这秀才,难道有加级纪录不成?”吩咐夹。众役将萧麻鞋袜拉去,上了夹棍。萧麻道:“生员招了,就是个买良为娼罢。”州官道:“这是个大可恶东西!我当不起你这就是两个字”向众役道:“收。”众役将夹棍收对了头,萧麻便昏了过去。好一会,萧麻苏醒过来。

刑房问道:“你还不实说么?”萧麻道:“实是我着郑三买良人家子女,只求太老爷开恩。”州官着松去夹棍。萧麻画了供。

州官吩咐收监,候详文回日定案。又向郑三道:“我看你人还忠厚些,与你老婆天地悬绝。有萧麻子承罪,我详文内与你开脱开脱罢。”郑三连连叩头。州官着打四十板。少刻打完。州官道:“本该把你监禁,看你不像个偷跑的人,准讨保,候上宪批示。”

又着叫温如玉、苗三上来。两人跪在案下。州官向如玉道:“你为一娼妓,清家破产,情亦可怜。我只问你:你还要这秀才不要?”如玉道:“求太老爷恩典。”州官道:“苗三挑弄唇舌,致令金钟儿惨死,其存心甚是险恶。然他与谋杀、故杀不同,例无偿抵之理,革去秀才,满徒三年,实分所应该,但将苗三详革,你所事亦有干法纪,我实难违例保全。你若要这秀才,我将萧麻子买良为娼另想个法儿办理;你若深恨苗三,情愿将秀才革去,本州岛自将他按例申详。”如玉道:“金钟儿死于苗三之手,生员抱恨无涯。今情愿与他同归于败,使死者瞑目九原,即是太老爷天恩。”苗秃听了此话,甚是着急,向如玉连连叩头道:“我苗继先原是爱钱匹夫,无耻小人,还求温大爷宽一步。我当日播弄唇舌,原不过教金钟儿受点折辱,那里便想到他死上?此实是本心。况我因此事被萧麻将一处住房弄去三万钱私积与了郑三,刻下穷无立锥之地。今再详革,问拟军徒,我惟有一死而已。且我又抵偿不了金钟儿性命。于他既无益,反于大爷有损。今太老爷尚开天恩,大爷就连个小人容放不过么?”说着,又连连叩头。州官道:“温如玉以为何如?”如玉道:“苗三话,说到这步田地,一总求太老爷垂怜。”州官道:“既如此,我就结了案罢。但你身为秀才,又是官宦后裔,经年家在嫖场中混闹,法不可容。但念你父做总督一场,你又与杜大老爷有世谊,我少不得存点势利之见,不退底衣打你。吩咐刑房,将他两只手上,重责四十戒尺。刑房见本官心上用情,责打亦不甚着力。须臾打完。如玉叩谢。州官向苗秃道:“这件事太便宜你了。”着众役拿头号大板,重打苗三四十,一板不得容情。苗秃又再三哀恳,早被众役揪翻,打的杀猪般喊叫,两腿血流。打完,州官向刑房吩咐道:“小凤身价银一百二十两,俟将他父兄拿到,着郑三出一半,他父兄出一半,入官。媒人四方蛋,待审讯后,再追赃银。”说罢,州官退堂。如玉虽挨了四十戒尺,见将郑婆子、苗秃、萧麻被州官夹打的甚是痛快,心上快活不过,得意回家。正是:萧麻指引龟婆闹,闹得温郎把状告。

倒运遭逢朱一套,五刑重用人心乐。

第六十一回臭腥风庙外追邪气,提木剑云中斩妖奴

词曰:

湖水潜修几度秋。阁皂山中,巧试神偷,相订同类寄饶州。

九华妖垣,安乐忘忧。

欣遇灭狐气味投。秘授神针,四处寻求,偶逢社会验风头。

虚空争斗,竟获仙丹。

右调《一剪梅》

前回言温如玉弄的人财两空,孤身无倚过那凄凉日月,今按下不表。且说冷于冰自将连城璧等领回玉屋洞内,一架云光,早到江西阁皂山凌云峰下。但见碧峰迭翠,古木参天,千红万紫,遍满幽谷,觉重山峻岭之中,另具一番隐秀。再将那凌云峰仔细审视,真如一根翠竹,直立半天,自上至下,毫无一点破绽。心里想道:“那修文院天狐,说《天罡总枢》一书在此峰内,被鄱阳湖一鲲鱼精盗去。我看此峰披青挂绿,与刀斩斧削的一般,并无一点空隙。这书从何处可入?何处可出?”又想道:“毕竟他们的法力大似我,能于铁石内开通门户,贮放东西。这鱼精能于无可搜寻中盗去,其法力广大,不言可知。

“又想道:“他已将书盗去,我在此流连何益?不如到鄱阳湖看个动静,再做理会。”说毕,飞身云路,已至鄱阳湖地界。

但见波涛浩涌,广大无边,那里有个鱼精的影儿?自己又不能入水里去,查看有无。在那湖边走来走去,想出个道理来。

用中指书符一道,喝声:“司湖诸神速至!”少刻,狂风顿起,水裂波开,烟迷雾涌之中,有许多神祇俱鞠躬听命。于冰道:“诸神职司水府,定悉水怪等踪迹。此湖可有一老鲲鱼精没有?”诸神道:“某等奉敕各分汛地镇守,凡水族类有兴妖作怪、伤害生灵者,无不细加逐除,替天行道。先时果有一老鲲鱼,其大无比,在此湖内出入数百余年,从未见其伤害物命。

某等见他顺时修养,久后定化蛟龙。自二百年前至今,止见此鱼游行过两三次,近年来实不知在何方停止。未敢妄对,望法师于别处江湖内查察。”于冰听了,踌躇了半晌,发放众神后,迤逦行来。到饶州地方,寻了一处无僧道的破庙停歇,遣超尘、逐电四外访查。

过了几天,二鬼回复道:“水族之类,非人可比,小鬼等无可稽查。”于冰又设一法,于庙外贴一斩妖除祟的报单,早哄动了一州的人民,都来看问。见于冰形容服色迥异凡流,一个个惊神见鬼,有言妖者,有言仙者,虽施舍了几张符菉,替人家驱除了些魑魅魍魉之类,到惹得地方官差人盘问短长。于冰道:“这也不是个采访的法子。岂有个水怪在陆地上居停之理?但天狐曾言,老鲲鱼率领众妖,去饶州一带作怪,断无虚言。到的是我寻访不周之过。”于是在饶州左近府县,几名胜之地,随处踪迹。

一日,飞升在鞋山顶上,看那山形水势,并往来舟船,猛见正西上,起一股黑气,直奔西南,运目力细看,似有妖物在内凭依。于冰情知怪异,驾云随后追来,见那股黑气从半空里落将下去,顷刻他为散丝,被风吹尽,毫无一点形迹。于冰亦落下云头,在一山顶上四下观望,踪影全无。下山来寻问居民,知系庐山境界。又见山岔中,男男女女各拿着祭物,三三五五,都奔这座山来。于冰讯问原由,都说是去五虎沟天堑岭子孙娘娘会上进香还愿去。于冰道:“离此有多少里数?”众人道:“没多的里数,只用从这山峪西北,转两个山弯就是了。那边热闹的狠,你这道人若会算命起课,也不愁不弄几个钱。”于冰想道:“妖气也不知散归何地,我何不同他们走走?或者人烟众多处,有些议论风声,也未可知。”随即跟定了众男女,走了半晌,已到天堑岭上。放眼一望,见对山坡上,有一处庙宇,规模阔大;又见山腰上下有十几处席棚,大小不等,内中有卖酒肉的,有卖香烛纸马的,还有掷骰顽牌的。山门内外,摆设着许多杂货对象,妇人应用的东西极多。又见那些男女们,有头顶香盘。一步一拜的;有口衔环带,身披鞍鞯,学驴马扒着磕头的;还有胳膊上用针钩穿入肉内,挂着大攀香,跪着还心愿的;还有少年妇女藉烧香为名,打扮的粉白黛绿,翠袖红裙,被那些浮浪子弟跟出跟入燥皮的;甚至拥挤在一处,有掐手的,有脱鞋的,有趋势搂抱的,有偷拔簪环的:种种丑态,不一而足。还有男看上女,女爱上男,眉目送意,眼角传情,或私相笑语,或暗订交期。烧这一番香不打紧,那些生心的男子图谋财色,一个个跟寻到妇人住家地方,不亲的设法认亲,不友的设法认友,将求福藉庇之善地,竟成奸淫盗邪之良媒。

你道这些妇女,岂尽是独自来的么?无论大家小户,都有几个男子随往。富贵绅士家,多是知礼读书的人,放出妇女挠香游寺的还少。惟有这庶民人家,比邻而居,闲常时妇女们通家往来,知廉耻、守妇道的,能有几个?彼此坐在一处,不是说自己男人长短,便是议论人家丈夫。若题起游街看庙,无不眉欢眼笑,互相传引。更兼男人,十个到有一半不是怕老婆的,就是曲意要奉承老婆的。再若到子孙娘娘庙内烧香,先占了个求养儿女的题目,比别的神庙不同,做丈夫的总心里有些不依允,也只得勉强相从。及至到了人烟凑集之地,男女混杂起来,他何尝不心跳面赤?又自己心中开解:烧香的妇女,亦不止我一家。只得随波逐流罢了。可笑他又不警悔,到了下次,依旧还放妻女出来闲荡。身上有好衣饰的,先教贼盗物色;面上有好姿色的,又被情郎留意。久后失了财物,还是小事;势必弄成个乌龟方才满意。总之,这种人一出娘胎包,他就带几分龟性,不可以理喻,不可以法绳。请看凡怕老婆的,与曲意奉承老婆的,皆其做龟之根基也。至于纵容妻女,与亲友或异姓以及同族人顽钱,其当龟较此倍速。今不言正文,插此一段议论,实由耳闻目睹,藉此回书为劝戒世人意耳。

闲话少说。且说于冰,走入庙来,见许多男女在正殿上拥挤着叩拜。两廊下摆设着猪羊,中间陈设着各色祭品,内外悬灯结彩,殿内又挂着几封碧霞元君的宝旛。三位娘娘面前,各列着三桌高头大供,无非是鸡鸭鱼肉、米面果品之类。两傍塑着些抱子送生的泥像。供案前,站着几个和尚,打着磬,摇着铃,又顾取布施,又要偷看妇人们的面孔,手脚一个个忙乱不迭。于冰大概看了看,正要到后层庙内去,陡然间起一阵怪风,刮的那些善男信女颠颠倒倒,乱喊乱跑起来。但见:屋宇振动,砖瓦飞腾。隔扇门楼,东西乱晃;钟梁鼓架,左右齐翻。老头儿寻觅儿孙,错抱定敲磬沙弥,拍拍打打叫“肉肉”;小娃子悲呼父母,紧搂住送生小鬼,亲亲热热唤“妈妈”。张家妇拉定李家夫,跑散了奇巧发髻;城中男背上乡中女,吊了时样花鞋。和尚奔禅房,头触入窗棂眼内拨不出,吆喝“救命”!会首偷布施,手伸在醮纸炉中疼不过,乱嚷“烧杀”!庙外席棚,满天乱舞;场中赌友,遍地摸钱。石走沙飞,拟是星辰齐落;云黑日暗,惟闻神鬼同号。

于冰见风势陡至,刮的对面通不见人。须臾,天地昏黑,只听得男女叫喊之声不绝。运动双睛努力一看,见庙内外摆设的猪羊祭品全无。慌忙起在空中,急用手将风尾抓来,在鼻孔上嗅了嗅,觉的有些腥气。于冰道:“是了。不趁此时踪迹他们的下落,更待何时?”放眼四下一看,见前次所见那股黑气,从风内透出,往西飞去。于冰在云路中估计,相离已有百十余里,连忙推云急赶。止差数里远近,猛见正南来一片乌云,内有两个妇女;一个穿青龙钻云对襟氅,黑色百花裙,头盘凤髻,腰系丝绦,丝绦上挂宝剑一口,柳眉杏眼,玉面樱唇。那一个侍女打扮。于冰心里说道:“真仙焉有驾乌云之理?此必是妖精无疑!”见云路头切近,问道:“仙卿何人?”那青衣妇人见于冰骨格秀雅,道气充盈,急将云头停住,笑应道:“我九江夫人是也。上仙何人?”于冰道:“吾衡山炼气士,别号不华。仙卿号九江夫人,可是上帝敕授么?”夫人笑道:“非敕授也,乃同道推许耳。”于冰道:“今欲何往?”夫人道:“因鄱阳圣母相招赴宴,系应命而来。”于冰道:“鄱阳圣母何人?”夫人道:“圣母修道五千作年,法力通天彻地,为我辈之鼻祖。近又得《天罡总枢》一书。越发神通广大。道兄若有余暇,可同我去一见,便可大受教益。”于冰心中大喜,今日才访着了。又心里想道:“此一妖类,若与他同去,反与鲲鱼精添了牙爪。万一招架不来,岂不失机?”于是将雷火珠取在手中,说道:“本意与你同去,只是我手中此物不依。”夫人笑道:“道兄手中何物?”于冰道:“当下着你便知。”说罢,劈面打去。火光到处,大震了一声,二妖现形,即刻丧命。九江夫人,乃数丈长一乌鱼;一系五丈余长一虾,即跟随侍女也。

只见二妖一翻一覆,从半空中坠落深山溪涧去了。于冰收珠,向西一望,那股黑气也不知走到那方去了。于冰道:“不意一珠打去,二妖俱死。这鄱阳老妖,知他住在那里?”

正在作难间,又见正东上一前一后,有两块乌云滚滚而来。

于冰道:“此云邪气弥漫,必有妖物在内。我何不迎了他去,万一他走别路,又得追赶。”于是推云直迎了上去。云头渐近,仔细一瞧,只见前一块云内有一妇人:头缠蛇髻,鬓插双花,面若出水芙蓉,腰似风前弱柳,穿一身大红金缕衣,下配藉花白鹤裙,腰悬宝剑,手提拂尘。后面云内,也是一侍女打扮。

于冰道:“不用说,也是九江夫人一类。”心里说道:“此番若再用雷火珠,设或两个俱死,这鄱阳老妖又从何处找他?不如用飞剑先斩那有本领的妖妇,留下后面侍女做活口,好问老鲲鱼下落。”

主意拿定。两处云头止相隔数步,于冰停云问道:“仙卿请了。”那妇人见于冰问他,也将云头停住,先将于冰上下一看,知系道德之士,忙笑应道:“上仙何人?今往何处去?敢劳下问。”于冰道:“我衡山炼气士是也。今于终南山会一道友始回。仙卿法号祈示知。”妇人道:“我广信夫人是也。今因鄱阳圣母差侍女请我吃酒,特来一会。上仙问我,有何话说?

“于冰心里说道:“这鄱阳老妖教下,也不知有多少夫人,真是可笑!”说道:“我也没有什么话说,意思着你试试我的宝剑。”急将木剑从腿内抽出,向妖妇头上掷去。只见一道寒光,疾同掣电,直奔妖妇顶上。那妇人见剑来甚急,忙用衣袖一遮,响一声,衣袖上金光四射,不损分毫。于冰大惊,忙将木剑收回。妇人大怒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又无仇怨,平白里为何用剑暗行伤我?”后面那侍女见两个大动手脚,有些害怕,刺斜里携云往西直奔。于冰急用停云法,将剑一指,喝声:“住!

“那云便和钉定住的一般,停留在半虚空内。一回头,猛见有茶杯大小一红珠,与火炭相似,迎面飞来。于冰见珠来切近,躲避不及,忙从丹田内提一口刚气,用力向珠一吹。那珠如柳絮轻尘,飘起在半空中。妇人见宝珠无功,急将口一张,其珠自归口中去了。连忙拨云,往回奔走。于冰恐追赶不及,将雷火珠从后打去,大振了一声,只打的霞光万道,再看那妖,依就不损分毫。于冰惊咤不止。那妇人试着此珠的利害,惟恐打在头脸上,断无生理,如飞的向东逃奔。于冰提剑追赶,云路中约赶有千数余里,只见那妖妇忽将云头下坠。于冰拨云观看,见下有大江一道那妖妇逃入江中去了。急忙将云头落下,止见江声如吼,雪浪连天,妖妇不知归于何地。于冰道:“此系水妖无疑!既入此江,江神必知下落。”急急书符一道,用剑向江中一指,顷刻狂风四起,浪迭如山。大小江神,俱来听命。

于冰道:“贫道适才在云路中赶一妖妇,跳入此江中,诸神可曾见否?”众神道:“此地系洋子江上流,舟船来往者甚多,从无妖物栖止。”于冰道:“我才见他入水,敢烦诸神速查去向,以便擒拿。”诸神道:“并非某等故违令旨。今据法师言,此非居停之妖,乃行妖也。行妖去向,实无定所。此江回环数千余里,他又是刻不停留之物,某等该从何处查起?”于冰道:“诸神所言亦是,请回罢。”众神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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