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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第29页)

过了几天,泰安差人来回复,说追查省城,并无尤魁等的下落,容慢慢访查罢。如玉听了,倍添愁烦,惟有长吁短叹,流涕而已。家人们见他逐日垂头丧气,连小主母的衣服都典当了过度,料想着没什么油水。起先还都指望拿住尤魁,追回银两,大家再混几年;今听了差人的话,是个断无指望,又兼如玉时时动怒,益发去志速决。总之,此辈聪明人颇多,有良心的甚少。世仆家奴,他还念主人养育之恩,存个富贵贫贱、甘苦与共之意;即或有愚顽凶狠、不识轻重的人,若遇严明主人约束,总放肆也还不至于十分;惟雇工家人,无一非饥则依人、饱则扬去之流,其坑害主人比强盗还更甚。温如玉用的都是鲜衣美食、油嘴浮浪子弟,经年家帮嫖诱赌,财利营私,那里有个有良心的人?今到这步光景,有钱的也哭穷;无钱的更哭穷;不出一月,辞的辞,逃的逃,告假的告假,走了个七零八落。

止留下两个人,一个叫张华,一个叫韩思敬,都是无才能之人。

如玉平素看不上眼的。如玉见他们都去了,倒乐得省些费用,只有素时受过大恩、赚过大钱的人,也是如此,心上觉得放不过。到此时也只索丢开。

不意黎氏自儿子被骗之后,每日家只害胸隔胀闷,不思饮食。如玉设法劝慰,也不得宽爽,渐渐的骨消肉瘦起来。如玉担不住,着张华去泰安城中,请了个姓方的医士来,是他素常相交的人。与他母亲看了脉,说道:“太夫人心神不畅,总是气郁,只用顺其气,自能大进饮食。”吃了两剂开气的药,虽然胀闷好些,大便又泄泻起来,日夜不止。又请方医士来看视,服了些胃参汤、浆水散,将泄泻又变而为痢疾。口干发热,日进些须饮食,喜得遍数尚少。方医士说:“是腹中有旧积滞,须得下下方好。”用了些大黄、积实等类,反遍数多起来,只觉得眼黑头晕,腹痛不止。如玉着慌,连方医士也着慌了。又怕补住邪气,用香附、黄连等类,也不见一点效。黎氏也不吃药了,除大便之外,只是睡觉,懒得与人说话。

一日午后。黎氏在房中正勉强起来吃粥,只见如玉走来,笑容满面,坐在一傍,说道:“如今才知道尤、谷二贼的下落了。”黎氏忙问道:“有什么下落?”如玉道:“适才州里的差人说:“尤、谷二人,俱在江南宿迁县居住,访得至真至确。

『送信来的人,就是差人的亲戚,他都是亲眼看见的。两个差人贪着我的大谢礼,已向本州岛讨了关文,连夜起身到宿迁去。

此刻来与我报喜,要十数两盘费,咱家中无现成银子,我已经打发张华同差人去州中,与他们那凑去了,先和母亲说声。只求老天可怜,拿住他就好了。”黎氏道:“此语可真么?”如玉道:“这是甚么事体,那差人谎我做甚?”黎氏听罢,略笑了笑道:“我也不想望将九千两全回,只求追个二三千两儿,你将来有碗稀饭吃,我就死了也放心些。”素.日黎氏至多不过吃半碗粥;或几口,就不吃了。今日听了此话,就吃了一碗半有余。如玉见黎氏饮食加添,心下大喜,又说了许多兴头话,方才出去。黎氏自此,一天不过坐两三次净桶,早午晚总有两碗饭落肚,大便还有浓血,却每次粪多于脓,腹中亦不甚疼痛了。

过了一月有余,身子竟大好起来,饮食又多于前。一日,黎氏问如玉道:“宿迁县离泰安多少路程?”如玉道:“我前曾走过,却记不真,大要多则十天,少则七八天可到?”黎氏道:“怎么拿尤魁的差人,至今还不见到?”如玉道:“母亲不问,我也不敢说,恐怕母亲心上发急,六七日前,我差张华去衙门中打听,不想原差倒回来了。说是被人走了消息,尤、谷二人又搬到无锡县去了。他们因关文不对,回来换文书。我先日止与了他们十两银子,他们来回倒盘用了十六七两,意思还教我弄几两盘费。大要也只在早晚,又要起身。”黎氏听了,长叹了一声,问道:“你先日可曾见过去宿迁的关文没有?”

如玉道:“那日差人与我说这话,他们的去意甚急,倒没有看见他的关文。”黎氏道:“你如今的意思要怎么?”如玉道:“事已至此,也说不得,还得与他们打凑几两好去。用人之际,也怕冷谈了他们的心。”黎氏道:“你外边遇了强盗,家中又逢毛贼。这些人来来回回,不过是骗你的银两,究竟他们连泰安城门还未出。目今日期过而又过,又支派到无锡去了。若再过几时,还要去海外与你拿人。你将铜斗般家俬,弄了个干净,到这样地步,于世事还没一点见识,安得不教人气杀!”说罢,将身子向枕头上一倒,就面朝里睡去了。如玉连忙出来,打发张华,追问原差下落。

次日张华回来说道:“小人再四问原差:“如何不去拿人?』他说没有盘费怎么去?意思还教大爷凑十来两方好。”

如玉听了,冷笑道:“月前与他们那十来两银子,我还后悔的了不得,又敢要。”

过了五六天,黎氏依旧大痢起来。出的恭,与鱼脑子相似;闻见饮食,就要呕吐;只觉得口干身热,昼夜不得安息。如玉又请来方医士调治。岂知日甚一日,大有可虞。方医士推说家有要紧事,借此去了。如玉甚是着慌。正在屋内守着他母亲,只听得女厮们说道:“黎大爷来了。”如玉迎接人房。黎氏看见他侄儿,不由的眼中落泪,说道:“我与你父亲,一母同胞,我病了可及两月,你何忍心不来看看我?”飞鹏道:“侄儿一向在省城有些事,昨日才回来。听得说姑母患病,不意就憔悴到这步田地。”只见张华抱入四样吃食,道:“这是黎大爷送太太的。”放在地下桌上。黎氏道:“来就是了,又送东西怎么?”又道:“你可知道你表弟的事体么?”飞鹏道:“也听得人传说,却不知详细。”黎氏有气无力的说了一遍,说罢,放声大哭;又哭不出泪来,在喉咙中干吼。飞鹏劝慰了几句,黎氏又道:“我当日原教同你去。彼时若同你去,那里还有这些怪事出来?”飞鹏冷笑道:“侄儿的品行,比尤魁、谷大恩,也端正不了许多。与其教亲戚骗了,还不如教朋友骗了,还可气些。大概财物得失,都是命定,姑母也不必过于愁郁。只要养息病体。常言说的好:有夫从夫,无夫从子。将来过在那里是那里。”又道:“我听得吃的是方锦山的药,他知道脉和病是个什么?城中有个于象善,这先生是通省名医,侄儿此刻就去亲自请他,还不知他肯来不肯来。”说罢,同如玉到外边。

如玉留他吃饭。飞鹏也不回答,一直到大门外,手也不举,竟骑上牲口去了。

又过了两天,黎氏越发沉重,饮食到口即吐;即或勉强下去,少刻即大便出来。如玉着急之至,正欲着张华去飞鹏家问请医话,只见飞鹏家六小走来说道:“于先生坐车来了,现在门前等候。”如玉迎接到书房内,叙礼坐下,各道敬仰渴慕的意思。如玉问飞鹏如何不来?像蓄道:“他与弟相交至好,原拟与他同来,不意他今日也有些不爽快。过一两天,他再无不来之理。”两人吃毕茶,如玉着里边收拾干净,陪象善人去。

与黎氏看了脉,又按摸了肚腹,瞧了瞧大便颜色,方才出来。

坐下问如玉道:“先日可吃的是方锦老的药么?”如玉道:“是。这六七天也不曾吃。”象着道:“尊堂太夫人病了多少日了?”如玉道:“可及两月。”象着道:“方锦老的药方,可拿来看看。”如玉连忙取过二十几张药单,放在桌上。像着大概看了四五张,说道:“看太夫人脉,素质即薄弱。此番病源,本于气壅血滞,兼之肝木过旺,刻伤脾土。彼时只合调气养血,舒肝健脾,自可无事。行气去积的药,一点也用不得。今气本不足,而日行其气;血本虚衰,而复攻其积。休说太夫人是六十以外之年,就是一少年壮盛人,也当受不起。况泻在痢先,脾传肾为贼邪,最为难治。病至六十日之久,而犹拘治痢,百无一补之说。无怪其真阳散而元气愈竭也。夫痢有五虚死,而太夫人已居其三:发热不休一;便如鱼脑二;饮食不入三。脉又洪大而滑,数此元气已尽,火衰不能生土,内真寒而外假热,实为痢疾不救之症。食入即吐者,是邪在上膈,虚火冲逆耳。

此病若在别家,弟即立即告退,断不肯代先治者分责。然弟与令表兄系骨肉之交;在老长兄虽未识荆,亦久仰豪侠名誉,安可坐视不救?今弟拟一陈方。此药服下,若饮食少进,弟尚可以次序调理;若投之不应,设有变端,弟亦不肯认罪。”如玉道:“死生二字,全在先生垂怜。”说着,泪流满面,脆将下去。像蕃扶起道:“尊府有人参没有?”如玉道:“连日见家母病笃,正要措办此物,不意从里边书柜内,寻出五两有余的好参来,只是不敢擅投。”象蕃道:“应用足矣。”随取过笔砚来,开了理中汤,将人参、附子、肉桂三样,俱用大分两,下写“煎妥冰冷服。”如玉一面着人收抬煎药,一面备酒饭陪象蕃。又着打发六儿同车夫饮食。

黎氏将药吃下,随即一个女厮出来说道:“太太方才将药吃下去,肚中响了一阵就泻了。”如玉忙问道:“这是何说?

“像蕃将酒杯放下,只是瞑目摇头。如玉又问,像蕃道:“长兄可照前方,速煎一剂热服,再看何如。”如玉也顾不得陪伴客人,亲自煎药,拿到里边,将他母亲扶起。吃下去仍一与前一般。如玉跑出和象蕃细说。像蓄道:“气已下脱,门户不固。

弟无能为矣!”于是起身告辞。如玉那里肯放?还哭着拜求神方。像蕃道:“长兄休怪小弟直说。大夫人恐不能出今晚明早。

倒是速请令表兄来一面,以尽骨肉之情罢了。”说罢,连饭也不吃,必欲告别。如玉苦留不住,只得送出大门。就烦他请飞鹏快来,像蕃应承去了。

如玉回到书房,心中大痛,哭了一回。走入里边,见他母昏昏沉沉,似睡不睡。问了几声,糊胡涂涂说了一句,又不言语了。如玉守在了旁边,惟有长叹而已。正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宝婺光辉掩,吁嗟鬼作邻。

第四十二回买棺木那移烦契友,卖衣服竭力葬慈亲

词曰:

世最可怜贫与孤,穷途歌唱西风曲。肠已断,泪已枯,自恨当时目无珠。

酒兄内弟交相爱,须知路尺炎凉态。富则亲,穷则坏,谁说人在人情在。

右调《断肠悲》

话说如玉见他母亲病势沉重,不住的流涕吁嗟。洪氏道:“那几天还好,只是从昨日又加重了。”如玉道:“这有两天不曾吃饭。”洪氏道:“连今日就是三天。前几日还扎挣着坐净桶;这几日通是身底下铺垫草纸。浑身纯留下一把骨头。先前还反乱拈的身腿疼,这五六天也不反乱了。将来的事体,你也该预为打照。到是棺木要紧。”如玉道:“这个月内,将你我的几件衣服,并些铜锡器,也当尽了。倘有个山高水低,我还不知该怎么处哩!”

夫妻两人,厮守到一更以后,只听得黎氏说道:“我口干的狠,拿水来我嗽嗽口。”洪氏道:“母亲不吃点东西么?”

黎氏将头摇了摇儿。女厮们搊扶着嗽了口,复行睡下,问道:“此时甚么时候了?”如玉道:“有一更多天了。”黎氏长叹了一声,将一只手向如玉面上一伸。如玉连忙抱祝黎氏哭了两声,说道:“我不中用了。”如玉道:“午间于先生说母亲不妨事,只要加意调养就好了。”黎氏道:“我死了倒也好,省得眼里看着你们受凄凉。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嘱咐你。”如玉又往前扒了扒。黎氏道:“你媳妇洪氏,是个老实人。你素日把些思情都用在婊子身上,你看在我的老脸,念他父母、兄弟俱无,孤身在咱家中,以后要处处可怜他。你夫妻相帮着过罢。”洪氏听了这几句话,这眼泪也不止一行下来。又道:“家中小女厮们,还有七八个;家人媳妇子,还有六七房。你看女厮们,年纪该嫁的嫁人;家人媳妇,有愿意嫁人的嫁了罢。

男子汉死的死了,逃的逃了,留下他们做什么?你也养赡不了许多。金珠宝玩,你变卖了个精光。我止存两皮箱衣服未动。

我死后,止用与我穿一两件,不用多穿。余下的,你两口儿好过度。你日前南方去,与我留下一百五十两银子,我止盘用了八九两,如今还在地下立柜中放着。我病这几个月,深知你艰难。不是我不与你拿出来使用,我也有一番深意。我早晚死后,你就用这银子,与我买副松木板做棺材,止可用四五十两,不可多了。你是没钱的时候。余下的银子,就发送我,断不可听人指引,说是总督的夫人,尚昔日那种瞎体面,你就舍命办理,也不过是生者耗财,死者无知的事。”如玉痛哭道:“儿便做乞丐终身,也断不肯用一副松木板盛放母亲!”黎氏道:“这又是憨孩子话。人有富贵不同,我今日只免了街埋路葬就罢了。

“说罢,喘吁了一会,又造:“嫖赌二项,我倒不结计你了。

人家要的是有钱人,你无钱,谁家要你?尤魁也是前生前世冤债,设有拿住他的日子,多少追讨些。你务必到我坟头前,告禀一声。我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说着,又哭起来:“我儿,我只心疼你日后不知怎么过呀!你父亲当日去世太早,我又止生了你一个,处处顺着你的性儿,只怕你受一点委屈。谁知我深于爱你,正是我深于杀你!你遭了番叛案官司,家业已荆次后又要做生意。我彼时只尽你的田产物事耗费,不动我手里的东西,你还可以有饭吃;谁想一败涂地,至于如此。罢了,罢了!”如玉听了,如刀割心肺,只是不敢大哭。黎氏又喘息起来。洪氏道:“母亲说的话多了,未免劳神,且养息罢。

“黎氏方不言语了。

两口儿守到四更时候,黎氏又嗽了一回口,见如玉在一旁守着,从新又嘱咐起话来。说了半晌,不想舌根硬了,如玉一句也听不出来。到五更鼓后,复昏昏睡去。

天将明的时候,黎氏醒来说道:“我此刻倒觉清爽些。拿米汤来,我吃几口。”洪氏忙将米汤取至。如玉扶起来,黎氏只三两口,就吃了一碗。洪氏见吃的甘美,问道:“母亲还吃一碗不?”黎氏点了点头儿,又吃了一碗。方才睡下,只听得喉咙内作声,鼻口中气粗起来,面色渐渐黄下。如玉、洪氏大叫大哭;家人媳妇同众女厮们将过备下送终衣服,一个个七手八脚,挡扶着穿戴。少刻,声息俱无。一个家人媳妇说道:“太太去了。”如玉捶胸叫喊。一家儿上下,痛哭下一堆。张华等将过庭安放桌帐,把黎氏抬出来,停放在正中。如玉又扒在灵床上大哭,将喉咙也哭的肿哑了。张华上前劝解道:“大爷哭的日子在后哩,此事宜料理正务。”

如玉止住哭声,走到院内台阶上坐下,定省了好一会,吩咐张华道:“咱如今是跌倒自扒的时候。富足朋友,不敢烦劳。

你此刻去大槐树巷内,将秃厮苗三爷请来,就说是太太没了,我有要紧话说。”张华去不多时,请来一人,但见:头无寸发,鬓有深疤。似僧也,而依旧眉其眉,须其须,不见合掌稽颡之态;似球也,而居然鼻其鼻,耳其耳,绝少垂颈凹眼之形。既容光之必照,自一毛而不拔。诚哉异样狮球,允矣稀奇象蛋。

此人是府学一个秀才,姓苗,名继迁,字是述庵,外号叫苗三秃子。因他头上鬓间无发故也。为人有点小能干,在嫖赌场中,狠弄过几个钱。只是素性好赌,今日有了五十,明日就输一百。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穷”、“富”两个字,他倒经历过二十余遍。入的门来,先到黎氏灵前烧了一帖空纸;见了如玉,又安慰了一番,方才到两书房坐下,与如玉定归了报丧帖式。如玉自知无力,凡朋友概不劳礼,止遣人到老亲处达知。

两人商酌妥当,雇人分路去了。

苗秃子问道:“太夫人棺木可曾备办否?”如玉道:“正要措处。”苗秃子道:“这是此时第一件要紧事。”如玉道:“少不得还要劳动。”说罢,到里边向洪氏要出他母亲存的那一百五十两银子;看见时,又不由的大痛起来。秤了秤,止用了七两有余,还有一百四十贰两多。如玉留下二十二两,备买办梭布,做伸幔、灵棚、孝服等类用,拿到外边,向苗秃子道:“烦老兄同张华到州里去,寻一副顶好的孔雀桫板。这是一百二十两,先尽此数买;就再贵几十两也使得。”苗秃子道:“老兄休怪我说以老太太的齿德爵位,就打一个金棺材,也不为过。只是时有不同,老兄还要存俭些,买副好柏木板儿罢。忝属相好,故敢直言。”如玉道:“棺木系先母贴身之物,弟即穷死,亦不敢过于匪保此刻就烦台驾一行。”说罢,苗三秃带了银两,同张华去了。

到起更后,张华回来说道:“棺木板看了两副,都是本城王卿官的。他祖上做过川东道,从四川带来,水旱路费了多少脚价,俱系真正孔雀桫板。一副上好的,要二百贰十两;一副略次些的,只少要十五两。苗三爷体贴大爷的意思,与王家讲说再四,用他那副顶好的,说明一百八十两白银。他家若不是买地急用,二百两也不卖。更有一件省事处:两副都是做现成的,打磨的光光溜溜。”如玉道:“为什么不雇人抬来?”张华道:“咱拿去的银子,止是一百贰十两,还差着六十两价。

是一边过银,一边过物,少一两也行不得,如何抬得来?”如玉听了,心上大费踌躇,向张华道:“我与王家,素无交往,你该就近烦黎大爷和他家说说,过几天与他银子,有何妨碍?

“张华道:“大爷若不题起,小的也不敢说。苗三爷为银两不足,就想到黎大爷身上,着他应承六十两,迟几天找结。王家满口应许,只要黎大爷当面说句话。小的同苗三爷亲去说了原由。黎大爷不惟不肯应承,且说了许多不堪言语。说太太是大爷气死了。又道:“你家离了谋叛和买棺材的事,也没什么借重我处。可着你大爷快寻姓尤的去,他还才情大些。』苗三爷见说的不成活,连忙同小的出来,在西关店中等候,着小的星夜取银子好成交。”

如玉听了,心中大怒,到里边与洪氏说。洪氏道:“咱们如今,不是借光亲戚的时候,还有母亲留下两皮箱衣服。昨晚也和你说过,是着你变卖了过度日月。不如且当上一箱,救救急。”如玉道:“我也想及于此,只是心上不忍。”洪氏道:“你若心上不忍,不但将来发送,就是眼前棺木,也无办法。

明日止有一天,后日就该入殓,那里还耽隔的?”如玉作难了一会,实是无法,只得将皮箱打开验看:内有十几套好皮子、缎子衣服,估计值四五百两。又眼中流了无数痛泪。开了个清楚单子,一总交与张华,带到城中,把苗三秃去当。

次日午后,张华先将棺木押来。如玉仔细观看,见是四块瓦做法,前后堵头如式,约五寸多厚,六尺半多长,敲打着声若铜钟,花纹细腻,香气迎人。如玉甚是得意。下晚苗秃子亦到,取出两张当票来:一张皮衣,当了一百四十两;一张缎衣,当了八十两。除去棺价六十,交与如玉一百六十两。苗秃道:“成色俱是九九,分两是我亲自秤兑,丝毫不短。我当为两张,你将来容易取赎些。我又带来两卷白布,是本城隆盛号的,言明用了照时作价,剩下的只管与他退回。”如玉深喜他办事妥当,谢了又谢。

到了头七,如玉备了猪羊并各色祭品,请了学中几个朋友做礼生,也不请僧道念经,止是七七家祭。人家听得他不收礼,不宴客,不破孝,乐得与他母亲烧张空纸尽情,倒也此出被入,甚是热闹。他表兄黎飞鹏也抬了祭礼来吊奠。如玉执意不收,也不与孝服。亏了苗秃子据理开解,如玉方肯收礼送孝。飞鹏见棺木贵重,祭品整齐,到底不失大家风度,口里也说不出甚么不是,脸上自觉没趣,陪了祭,就要回去。如玉也不着人留饭。两家至亲,从此断绝来往。有告假并辞去的几个家人还没有寻下富贵地方,见如玉做头七,亲友出入,与昔时无异,只当主人手内还有大私囊,一个个又争着入来帮忙办事;及至伺候了几天,方知是老主母几件衣服发烧,又辞的辞,不辞的不辞,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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