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心情舒畅,见次子知道行走有望,多了些听戏的精神,更是打心底里欢喜,要不是得防着二郎媳妇知道,就是让戏子们每日变着花样唱都心甘情愿。
然而目光转向自斟自饮的长子时,又不免心生同情。
她也知道长子不喜爱与弟妇偷欢的滋味,不愿意做这个恶人,但宫中太医没个彧法,唐神医又更擅长医治外伤,之后几个月还是要勉强裴彧去与明氏同床。
直到明氏怀孕,才能结束这场偷龙转凤的闹剧。“是我太过警觉,忘了这不是在营中,还有些不大习惯。”
裴彧默了片刻,将她的手轻放在自己另一侧,侧身过来环住了她,柔声安抚:“不是有意的,委实对不住你。”
他的拍抚轻缓而有礼,就是她逗弄一只狸花猫也比他更放肆些,然而她被丈夫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却奇异地感受到安心,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那、那倒也不必这样客气。”
她也不是很习惯呀,说清楚就没事了。或许是畏惧这位镇国公世子的权势与脾性,尽管知晓讨好他对自己夫君日后仕途大有裨益,她也宁可远着些。
明蕴之的步履微缓,行至他近前时才瞧见裴彧眉头微蹙,她躬身行礼,怯怯道:“世子寻我有什么事?”
裴彧本想将恭贺二人新婚的礼物一并带到她面前,然而两个人已经在母亲那里见过,他也不必避讳,吩咐侍从将锦盒递给红麝,平和道:“昨日圣命在身,竟未能喝上一杯你与二郎的喜酒,今日特将见面礼补上。”
原来不过是为此,明蕴之不觉莞尔,她柔和道:“世子勤于王事,家里这点小事不劳您挂心,二郎和我都清楚的。”
她瞧着世子送的应当是些女子头面首饰,道:“母亲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世子晚间相赠也是一样,何必候在这里吹冷风?”
裴彧看向她,昨夜的枕边人对他似乎一无所知,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忧,淡淡道:“我很少在府中,只怕错过你与二郎奉茶,本来就是赠与弟妇的,早晚都是一样。”
明蕴之称明,她方才被婆母问了一句,想起夫君的借口,不免开口问上一句:“妾在闺中,不知朝廷里的事情,二郎晨起说还有公务在身……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连婚假也不能休得一日?”
裴彧面色未变,只是不言不语时,能叫人看出有些不悦,然而这不是他的妻子,话不好说得太重,他斟酌开口,语气却不似方才温和:“内宅不问外务,弟妇不知道么?”
明蕴之虽知他循规蹈矩,可丈夫连官职还没有,应当不会涉及朝廷机密才对,刚刚大伯又待她谦和,她就生出些亲近之意,有些失了分寸,竟和丈夫的兄长打听起朝中的事情,立刻俯身认错,道:“多明世子提点,是妾失礼,本不该多言的。”
她生得风流婉转,可过多的小心怯懦却让这份美貌黯然些许,她连眼睛也不敢对视,只能教他俯视那柔折颈项,窥见一点酥腻。
他不免自省,方才的语气有这样重么?
然而她惧怕得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认定他有意责备,便不好再解释些什么,反似越描越黑,只颔首示意,先一步回房去了。
临渊堂的侍从见世子回来,面露喜色,含笑禀道:“二公子今日心情像是好了些,不但多用了些餐食,还按着太医的法子活动手脚,奴婢们替二公子按摩时他也不甚抗拒。”
自从主母想出了借种的法子,世子多教二公子住在临渊堂调养身子,担忧他郁郁寡欢,方便时常看顾。
晨起他们都以为二公子酒醒后会大发雷霆,皆是小心翼翼服侍,没想到二公子言语不多,却比以往更好伺候,虽然个个疑惑,可提心吊胆这些时日,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裴彧稍稍思索就知二郎一反常态是为何。
他昨夜并未在二郎妻子身上一逞兽欲,却也令明氏女有了怀孕可能,二郎心里自然会好受些。
然而回忆起夜里的难堪,裴彧不免按了按指尖伤口。
她并未得到应有的欢愉,然而却还满是依恋地枕在他怀中,毫不在意那团雪腻紧紧贴在他心下。
若她晓得夜里伏在她身上的男子便是训斥她干涉朝政的大伯,不知作何感想?
裴玄朗已收拾得浑身干净清爽,他将妻子的新婚夜拱手送与他人享用,即便那人是他敬重的兄长,他亦觉痛苦难堪,可等他亲耳听见两人合房后,那点酒热渐渐退了,反而自惭懊恼。
兄长身形比他更高大挺拔,行伍多年,腰身也更紧实有力些,他虽然没和盈盈做到那步,可听士卒们夜半夸耀,倘若是正常男子,不会须臾就交付出去,即便是才开荤的雏儿,开头虽然狼狈,一夜里也至少三四回不歇。
反倒显得他这个须得求子的丈夫心思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心爱盈盈,不代表兄长也会喜爱她这样的女子,他难堪,兄长难道是自愿如此的么?
而且他还怀了一层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秘心思。
原来他处处比不过的兄长,也并非无所不能。
两厢默然,明蕴之在拍抚中很快便睡下,然而裴彧待枕边的美人呼吸平稳,却披衣起身,毫无留恋。
推门的风冷冽润寒湿,令人如咽冰刃,头脑却更清醒了几分。
侍从见世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见主公新婚夜要回自己院去歇息,亦不好多问,好在今夜没有多少人,不会有谁瞧见。
侍从欲焚香拢帐,裴彧道了一声不必,他回到院内,并非是择床的缘故,只是从枕下摸出一柄匕首。
那是他随身常携的防身利器,只是不便吓到新妇,故而留在房中。
寒光如水,只是不经意间,就在他生着薄茧的指根处划出一道伤,血蕴涌出,他竟有种解脱的快意。
大约有人担忧他不肯,在合卺酒里下了些东西,这无疑帮他开脱了己身罪责。
裴彧合上双目,初尝女子的滋味,却做的是这等有违人伦的下流事,他竟还有再战的想法,受此责罚,他犹嫌太轻。
然而比此更可怖的是,弟妇怯怯唤他二郎时,他方才脑中竟浮现,倘若方才换作是二郎在她身上……
利刃划过腰腹,一痕鲜血蜿蜒而下,溅在砖上,缓缓渗入地缝。
“去厨房端一碗我喝的燕窝马蹄羹给世子,他这几日辛苦得很,人瞧着都瘦了些。”沈夫人心疼道,“喝了好几盏酒,教他醒醒神,别伤了脾胃。”
秦妈妈应了一声,夫人自从得了这个补肾壮阳的方子,就变着法子教世子服用,只是夫人从前就对世子十分关切,世子想来一时也察觉不出来。
侍者上前更换菜肴,一碗热腾腾的羹汤被端到手边,裴彧瞥了一眼秦妈妈,这汤她只取了一份,没有另外的侍女拿给二郎。
母亲似乎拿他当小孩子对待,总喜欢送些汤汤水水给他。
裴彧想起唐而生的嘱咐,但燕窝和马蹄都是滋阴润肺的平和食材,在这些小事上他一贯是顺着母亲的,但在才回来的二郎面前,这一碗水起码应当端平些才好。
“有劳妈妈,还是将这份先送给二郎。”
秦妈妈闻言看了一眼世子,怕他生疑,笑道:“世子爷思虑周全,但二公子前日说不大喜欢这味道,所以夫人就不命人再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