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蕴之无奈闭眼,默默许愿。
片刻,她睁开眼,道:“好了。”
裴彧看向她,从袖中取出个竹筒状的东西,对着天空发射出去。
一声短促的鸣声后,山林中又逐渐恢复了寂静。
黑夜仍旧是黑夜。
明蕴之笑开:“什么嘛,哪有……”
她的笑意停顿在面颊,唇瓣微启。
风起之时,一点微光随着清风,飘飘荡荡地从山下飞入空中。
紧接着,无数微光从城中升起,像是天地倒悬之后,自银河中归入人间的星尘。
一盏、两盏。
数不清的微黄天灯被风承托而起,点点火光聚成漫天繁星,似能照亮整个夜空。
整个颖川小城,都为了她,放飞了一盏祈愿的天灯。
微弱,又盛大。
那些她不愿说出口的话。
山风会将它送去远方。
“……现在,天神应该能够听到你的愿望了。”
第58章第58章
第58章
静姝也暗暗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尊主不过是来青鸾使房中探个病,竟会碰到这么多事,就该把这该死的郁淮丢到寒狱中,让他后悔今日伤了尊主。
明蕴之和静姝两人离开后,一直假装昏迷不醒的裴彧,悄然睁开了眼。
他怔怔地看着明蕴之离去的方向,忽然轻笑出声,不知笑了多久,直到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泪水从泛红的眼角无声滑落。
阿姐竟然没有死,她竟然还活着,他找到阿姐了,他竟然找到她了!
失而复得的狂喜如一阵狂风猛烈撞来,撞的他脑袋一片空白,浑身气血不受控制地胡乱激荡,让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此刻他的世界一片寂静雪白,只有那紫色的绝丽身影越发彧晰。流云宗后山的梅花林中,一名蓝衣玉冠的少年执剑刺出身姿矫健,他每一步都刚好踏在落英之上,每一剑挥出都有淡蓝剑气流转,明明四周树干都已光秃,却让人感觉似乎梅花仍在盛放。
“师兄这一招落花风使的可真好!”于湘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满眼仰慕,为何她的剑法徒有其形,始终不得其意。
当初蓬山师叔带着年仅六岁的淮师兄回宗里时,不管是北宗还是南宗都不愿收留,却没想到淮师兄竟同时将流云剑法和重明功心法练到极致,一举结束了流云宗南北宗长达百年的分裂,也重新恢复了流云宗作为正义盟之首的地位。
裴彧却像是没有听到来人声响,将手中淡蓝的流云剑挥舞的剑气纵横。
这满地淡粉的梅花瓣,像极了阿姐额头的胎记,若是阿姐还在,若是她能亲眼看到他栽下的这一整片花香如海的梅花林,该有多好。
若是可以,他宁愿那日死的是他。他有意把裴彧养的冷心冷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可随着裴彧年岁渐长,样貌却越来越像他那个魔教妖人的爹。
“啪!”
一阵强劲的掌风骤起,竟是蓬山狠狠一掌扇在了裴彧脸上。
裴彧脸被打的偏了过去,一丝鲜血从唇边淌下,少年却没来得及擦拭只是神情更加恭谨黯然。
蓬山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却没有丝毫歉意,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突然一把凑近摘下裴彧脑后束发的紫木冠,乌黑长发瞬间如瀑般倾泻而下。
少年脑后只剩下一个松垮的发髻,乌黑的发丝垂落在俊美的脸侧,少了几分彧冷,添了几分柔和,看着眼前终于有几分师妹模样的少年,蓬山心中愤怒稍稍抚平,冷道:“你就这样去昆仑山吧。”
“是。”
蓬山神情却依旧没有丝毫缓和,“墙边的亮格柜第一格里有一个锦盒,你拿来给我。”
裴彧起身照做,将锦盒恭敬地递到蓬山手上,蓬山摩挲着锦盒上繁杂的纹路,目光晦暗不明,“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那魔教妖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你把这药丸服下,可助你抵抗诱惑。”
蓬山取出锦盒中的药丸送到裴彧身前,声音冷彻:“希望你不要像你娘一样,被魔教妖人迷惑,万劫不复。”
裴彧垂眸看向眼前浑圆的红色药丸,默默拿起、咽下。
看到裴彧喉头上下滚动,蓬山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裴彧,你发誓,此次定要取那魔头的项上人头,若失败,便不要再叫我师父,也不要再来见我。”
“师父!”裴彧仓皇抬头。明蕴之换了一身绯色衣裙,有些不适应才梳上去的妇人头,拘谨地走进来,柔声问安:“媳妇请母亲安。”
她已经听守门的侍婢说起,世子也在此处,是以连头也未抬,只是婚后不知如何改称,要不要随着夫君唤他兄长,仍谨慎道:“世子安好。”
裴彧从前也见过她两次,然而并不多留心,一个小心谨慎的姑娘,在婆母面前老实如同鹌鹑,说话柔声柔气,他对这弟妇的印象仅止步于此。
只是经了昨夜,他颔首答礼时不免又多瞧了一眼。
除了衣饰发型,明氏女在容貌上自然没什么变化,可又似天差地别。
她的声音应当更柔和甜蜜些,望人时的神情楚楚可怜,他不过缓缓动几下,泪蕴就一箩筐似的滚下来了,不似今日这样平淡谦和,绯色的衣裙掩盖了她玉一样的肌肤,却更衬得她光映照人。
他举止或许称不上粗鲁,但帐里昏暗,不知有没有在这白璧上留下细痕。
若昨夜换作二郎,见她委屈难言,大概早就将她揽在怀中轻哄。
不过一眼,裴彧便垂下眼帘,不言不语,神情冷淡而疏离。
沈夫人居于上首,打量这娇滴滴的新妇,她行走如常,面上并无伤心或娇羞神色,身侧的长子待新妇更是淡淡,甚至是过犹不及,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