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同伴一个奔着立功一个奔着回家,自然要先做到服从军令。
只不过,很显然,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般冷静的。
在他们折返回来的沿途,还看到有人向着反方向疾驰,仍在追捕那些亡命的猎物。
甚至还有一批人,竟将这鸣金收兵的信号,看作了继续进攻的助兴乐声,已向着南方的更远处奔驰而去,看得人真想把他们抓回来算了。
桓玄面色铁青。
饶是已经想到了这群人来得虽快,却绝不可能好好听令,也没想到,他们能真将这里当成了狩猎场!
“他们是不是真觉得拔除了这片军营,前方就是一片坦途了?”
“拓跋圭要是这麽容易就被击败,我桓玄都能当皇帝。”
“我们的后军都还没到呢!”
“……还有那魏军的领头人都还没找到呢!”
万一那人并未丧命于乱军捕猎当中,而是带领残部先退出这片难以施展开来的场地,再图谋还击呢?万一这并不是魏军的全部力量,仍有后军压阵呢。
桓玄招了招手,示意几名斥候小心一些在后方跟上,却并不打算全军压上,真为了这一群人的放纵兜底。
于是,当慕容熙在约莫一日后,踏入这借用魏军军帐、在高处临时拼凑出的营地时,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果然出事了?”桓玄强撑着有些困倦的眼睛,向慕容熙看去。
慕容熙向旁撤开一步,让先到的那名斥候上前来报。
“我们的人手在前方,遭到了魏军的伏击,损伤惨重。”
可能,都不能用损失惨重来形容。而是那一众不听号令的“猎手”,越是向前追击,队伍也就越是散乱,直到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被一网兜给打杀了干净。
桓玄坐直了身子问道:“敌军有多少人。”
斥候答道:“前方能看得见的,起码也有六千,后方……后方还有从曲梁方向赶来的,扬起的烟尘……应当不下五千。”
“不只是这样,中军大旗,是拓跋氏的王旗!”
或许后方的烟尘,出兵的人数,还有让人从中做手脚,用各种方法在其间滥竽充数,唯独那面王旗,是没那麽容易假装出来的。
桓玄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圣旨,心中暗道,若是对方也用出拉虎皮扯大旗的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很显然,更有可能的一种情况终于还是出现了。
对面魏军的统领成功从此地撤走,或者后方的统领才是分量更重的一方,让他先前想要一战定乾坤的计划就这样变成了泡影。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桓玄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即刻向军中宣告前方噩耗。”
慕容熙一惊:“不……我们不瞒着?”
“为何要瞒着?他们出事是我们造成的吗?我让他们进攻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取得了战果?”桓玄的声音冷酷,“传令下去,再有不尊号令擅作主张的,不必等到送命于敌军面前,我会告诉他们,什么叫做依法军令处置!”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这些投奔而来的胡人教授军中的规矩。
“再将他们按照先前攻破魏军大营的战功分别编队,等到后军抵达后再备战向前。”
“还有一件事,问问军中何人敢去做。”
桓玄笃定地说道:“魏军纵然还有后手,之前遭到的损失也是真的!我不相信他们还能如之前一般,拦截住我们向南传讯!”
这也将会是他联系上陛下的最好时候。
在这一系列严酷而有条理的命令面前,先前还因前方吃了败仗而有种种声音的军营,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在篝火边隐约能听到有几个声音在说什么“天幕”“楚侯”,但又很快消停了下来,提到的变成了“军纪”“南下”之类的话。
反而是那看似挽回了败局的魏军当中,情况远没有桓玄所猜测的那麽乐观。
“直到现在,崔浩还是没有回来?”刘夫人强行压下了难看的脸色,用极尽平静的语气问道。
但在场的士卒都能听出她话中的愤怒与失望。
她也并未得到一个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士卒回禀:“没回来。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已算是应对得体,剿灭了对面的追兵,也极尽所能地收拢了之前的旧部,可即便如此,召回来的依然是十不存一。
崔浩!被寄予厚望甚至分析局势得头头是道的崔浩!带回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刘夫人真是宁可崔浩已经死在了敌军的军中,用自己的性命为那些魏军士卒谢罪,也不希望他这没能回来,是因为愧对这场战败,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总归目前的结果已是这样了。
魏军损兵折将超过六成,崔浩还没了,一时之间,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刘夫人的身上。
她本该作为魏军振奋士气的一个标志,结果现在……现在她倒是和她兄长一样,变成魏军的将领了。
她心中情绪动荡,竟有一瞬不知道该当说些什么。
却因面前一双双求救的眼睛,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让斥候向前打探,敌军下一步的动向,若是他们就地扎营,我们就暂时退向曲梁,同时,让邺城留守的士卒继续向前增兵!”
敌军求稳,她就也向对方释放出信号,她也在求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