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他在扮演一个关心学生的、值得信赖的‘师长’,却用着最出格、最暧昧的动作,向她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秦意臻在他的碰触下,身体不住地轻颤。
要来了吗?
出乎意料地,江冽的手没有继续往下,他退后了一步,退回了一个正常的社交范围:“好了,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更多的话,老师也不说了,”他拿起桌上另一迭已经批好的试卷,随意地翻了翻,“马上要上课了。回教室去吧,秦同学。“
他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没有生过。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专心学习,不要再让我担心了。“他将那迭试卷递还给她,
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又鼓励的笑:“回去后把这些试卷下去。”
秦意臻如同触电般缩回手,紧紧抱住那迭仿佛烙铁般的试卷,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江冽,放过她了,至少这一次。
她已经不想去思考他刚刚话里的深意,她要在他改变主意前离开。
在她身后,江冽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秦意臻抱着那迭试卷,如同抱着一团燃烧的炭火,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那个充满了虚假和荒诞的教室。上课铃声再次响起,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回到了第一排正中间的那个座位,将试卷放在课桌角,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新的‘老师’走了进来,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扮演的是数学老师。她打开多媒体设备,开始讲授函数和解析几何。
这些曾经熟悉的知识点,对于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好几年的秦意臻来说,此刻却如同天书一般陌生。那些复杂的公式、跳跃的逻辑、抽象的图形,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她努力想集中精神去听,去理解,但大脑却像生锈的齿轮,迟钝而抗拒。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太累了。
连日来的精神折磨、羞辱,以及刚刚在办公室里那场高强度的心理对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尤其是劫后逃生的喜悦如潮水般袭来,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
她强撑着,试图用手指掐自己的大腿来保持清醒,但效果甚微。
讲台上数学老师那平板无波的声音,周围同学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窗外传来的蝉鸣……所有这些声音,都像是模糊的催眠曲,将她拉向意识的边缘。
她看到黑板上那些跳动的白色粉笔字开始变得模糊、重迭,老师的讲解也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嗡嗡声。她的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扭曲……
最终,在身心俱疲的极致状态下,秦意臻再也无法抵抗那汹涌而来的睡意。她的头一歪,靠在了冰凉的课桌上,眼皮彻底合拢,意识沉入了短暂的、却可能是她此刻唯一能获得的黑暗与安宁之中。
她就这样,在那个由江冽一手打造的、充满了观众的、虚假的课堂上,在扮演着‘品学兼优好班长’的角色时,控制不住地……睡着了。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被指示不要察觉),依旧在讲解着题目。周围的同学也继续扮演着认真听讲的角色,没有人对第一排那个突然睡着的班长投去过多的关注。
与此同时,在距离那间教室不远的一间临时改装的监控室内,江冽正慵懒地靠在舒适的转椅上,目光紧盯着面前分割成数个画面的大屏幕。其中一个画面,正清晰地定格在第一排那个伏在课桌上、睡得毫无防备的身影——秦意臻。
屏幕上的她,侧着脸颊压在手臂上,几缕柔软的丝贴在微红的脸颊边,呼吸均匀而绵长。那紧蹙的眉头似乎在睡梦中舒展开来,紧绷的嘴角也微微放松,呈现出一种与清醒时截然不同的、近乎纯真无邪的脆弱睡颜。
江冽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深邃的眼眸中情绪不明。他调出了另一个角度的监控,放大,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的阴影。
在他身边的时候,尤其是在晚上,她总是睡得极不安稳。一点细微的声响就能惊醒她,身体常常是紧绷的,像是时刻准备着逃离或承受什么。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在睡梦中细微的颤抖,偶尔还会出模糊的、带着惊恐的呓语。
还有一些夜晚,秦意臻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晚上睡着的时间短的可怜。
比如说昨晚。
他一度十分担心,一直不睡觉可不行,吃饭他还能喂她吃完,睡觉他就没有办法了。
总不能给她喂一点安眠类的药物吧,不管多好的药物,都对她的身体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影响。
他知道,那是她潜意识里对他的抗拒和恐惧在作祟。
可现在呢?
在这个他精心布置的、充满了虚假演员和潜在压力的舞台上,在这个本该让她更加紧张、更加如履薄冰的环境里,她居然……睡着了?而且,看起来睡得还该死的香甜,像个真正无忧无虑的高中生。
江冽的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自嘲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弧度。
真是……白瞎了他费的这些心思和砸下去的钱。
他调动资源,租借场地,雇佣专业的群演,甚至连教室的布置、老师的教案都力求还原到最逼真的程度,为的就是要能够完美还原她小说里的所有场景,营造出一种极致的沉浸感。
她倒是一点都不领情呢……
算了,能让她安心睡一会也好,要不然把家里的卧室也改装成教室?这样能让她多睡会吗?
或者是他请的这个金牌教师太有水平了,要不要把她请回家里,每天晚上给秦意臻讲课催眠?
还是,秦意臻,能睡着,只是因为他现在不在身边……
江冽的眼睛暗淡下来,难道只有在这种抽离了真实身份、扮演着另一个人的虚假环境中,她才能获得片刻的、真正的放松?
江冽看着屏幕上那张安宁的睡颜,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秦意臻不爱他……
秦意臻好像是真的讨厌他……
良久,他拿起对讲机,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a组注意,目标已入睡。保持现状,不要打扰。等她自然醒,或者……等我的下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