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关每次都要抢最肥的那块,油汁顺着花白胡子往下淌,惹得剑十一大呼小叫。
"再来一杯…"
老人醉醺醺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
易年的筷子顿在半空。
抬头望向对面空荡荡的椅子,椅背上搭着莫道晚临走时解下的围裙,洗得白的粗布上还沾着几点油渍。
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帕子,是圣山弟子统一配的样式,角落绣着近晚峰的松纹。
夜更深了。
灶膛里的余烬偶尔迸出几点火星,"噼啪"一声又归于沉寂。
易年起身盛了半碗冷饭,浇上一勺凝冻的鱼汤。
鱼汤结成了胶状,需要用筷子搅开才能拌进饭里。
饭粒刮过喉咙时带着细微的刺痛。
易年想起第一次在近晚峰吃饭的场景。
那时他刚入圣山不久,拘谨地只敢夹面前的青菜。
不是害怕,是礼貌。
莫道晚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整盘红烧肉推到他面前。
然后宋令关大笑着往他碗里倒酒,说"圣山弟子哪有不喝酒的"。
屋角的更漏滴答作响。
这是以前用竹园的竹子做的,每过一个时辰就会"咚"地敲响竹筒。
此刻听起来,倒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易年放下碗,坐在中厅的门槛上,和白天一样。
月光如水,将小院照得一片银白。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桌子,木纹的触感粗糙而真实。
易年忽然意识到,这座小院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诉说着"曾经"。
自己用桃木削的门闩,自己小时候刻满划痕的饭桌,甚至灶台边那个被烟熏黑的陶罐。
它们静默地存在着,见证着一个又一个离别的夜晚。
"物是人非…"
少年喃喃自语。
这个词在书上看过无数次,直到今夜才真正懂得其中滋味。
青山依旧在,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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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总说万物有常,可人心的刻度,为何总是追不上世事变迁的度?
回到桌前,现自己的碗里还剩着几粒米饭。
忽然想起木叶的怪癖——那老头每次吃完饭都要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说是"惜福"。
有次剑十一笑话他,老头却认真地说:
"一粒米要经过八十八道工序才能上桌,怎能辜负?"
筷子尖一粒一粒地捡起剩下的米粒。
易年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原来是有飞蛾扑向光源,翅膀扇动的气流扰乱了火焰。
也不知这天寒地冻时节,这些东西是怎么活下来的。
莫不是小院儿里忽然多了人气儿?
飞蛾最终落在灯盏边缘,纤薄的翅膀被烤得卷曲起来。
易年用筷子头轻轻将它拨开,飞蛾却再次义无反顾地扑向火光。
如此反复三次,直到它的翅膀彻底焦黑,跌落在桌面上,六条细腿还在徒劳地划动。
少年注视着这微小生命的挣扎,想起了金翅大鹏鸟消失的瞬间。
想起了鬼王消散前最后那个释然的微笑,想起了莫道晚步步生莲时,衣袂翻飞如鹤翼的身影。
"向死而生…"
易年轻轻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飞蛾停止了挣扎。
月光落下,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易年就着这微光收拾碗筷,瓷器的碰撞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