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芦苇荡时,阿凌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陶罐里最后几朵槐花簌簌坠落,沾着她鬓角滴落的血珠。
远处传来星尘鸟的长鸣,像嘲笑,又像叹息。
"别找了。"阿梨的声音裹着哭腔,将断成两截的竹梯踢进泥沼,"三天了,连根羽毛都摸不到。"
她腕间银铃随着颤抖轻晃,惊起几只沉睡的萤火虫。
阿凌攥紧掌心被荆棘划破的伤口,血渗进掌心那片褪色的羽毛——三天前坠落的星尘鸟遗落的,此刻却黯淡如枯叶。
她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光桥需要星尘鸟的羽毛,更需要相信光的人。"
"阿梨你听!"阿凌突然抓住同伴的手腕,芦苇深处传来熟悉的振翅声。
陶罐里的槐花无风自动,细碎花瓣飘向暮色中的云层。
"是它!星尘鸟在等我们证明自己!"
阿梨却猛地甩开她的手:"证明什么?证明我们两个小姑娘能挑战连猎人都不敢靠近的迷雾崖?"
银铃碰撞出尖锐的声响,"你以为点亮光桥就能救芦村?那些沉在河底的船骸,哪艘不是载满希望出的?"
风卷着潮湿的雾气掠过两人之间,阿凌低头看着陶罐里重新绽放的槐花,忽然笑了。
她摘下颈间祖父留下的青铜哨,对着天空长鸣三声。
刹那间,整片芦苇荡泛起微光,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从芦苇茎里钻出来,在她们头顶织成流动的星河。
"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阿凌的声音混在虫鸣里,"暴雨冲垮石桥那晚,是全村人举着灯笼照亮了堤岸。光桥也是这样,不是一根羽毛就能点亮的。"
她将陶罐塞进阿梨怀里,槐花香气混着草药味漫开,"但如果连试都不试,芦村的灯笼,迟早会被雾气吞没。"
星尘鸟的鸣叫再次传来,这次更近,带着灼热的温度。
阿梨腕间的银铃突然出清越的共鸣,陶罐里的槐花竟悬浮起来,在空中勾勒出光桥的轮廓。
"走吗?"阿凌伸出染血的手,掌心羽毛突然重新焕光芒,"这次我们不偷羽毛,我们和它一起,点亮芦村的夜。"
芦苇荡深处,星尘鸟金色的尾羽划破夜幕,如同流星坠入人间。
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缠绕着芦苇杆时,阿梨被一阵断断续续的驴叫声惊醒。
她掀开草棚的竹帘,看见村口老槐树下,三辆蒙着粗麻布的驴车正打着响鼻。
"天还没亮透呢!"阿凌揉着眼睛跑出来,陶罐里的槐花沾着露水轻轻摇晃。
驾车的石头村大叔嘿嘿笑着掀开布帘,麦饼的香气裹着热气扑面而来:"昨儿听说你们要闯迷雾崖,老婆子连夜烤了三十斤面饼,说垫肚子顶饿!"
陈家村的绣娘掀开另一辆驴车的帘子,蜜饯的酸甜味混着茉莉香飘出来:"我家阿囡把攒了半年的蜜饯全倒布袋里了,说给你们路上解馋。"
她突然红了眼眶,"要是我那走丢的娃"
话音未落,阿凌已经扑过去抱住绣娘,陶罐里的槐花簌簌落在她肩头。
"这是什么?"阿梨蹲下身,从最底下的包裹里摸出个红布包,二十几枚护身符散落出来,有桃木刻的小鱼,绣着平安符的香囊,还有用芦苇编成的星星。
石头村大叔挠挠头:"是村里娃娃们塞的,说要给你们当铠甲。"
阿凌捏起一枚绣着虎头的香囊,鼻尖酸。
这针脚歪歪扭扭的,分明是隔壁瞎眼张婆婆的手艺。
她记得上个月婆婆还摸着她的头说:"要是我眼睛还看得见,就能给你们缝件防雾的斗篷了"
"驾!"驴车开始挪动,车轮碾过露水打湿的石板路。
阿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看见瘸腿的李铁匠举着两把短刀追来:"等等!新打的防身刀,淬了驱蛇的药!"
他喘着粗气把刀塞进阿凌手里,"别怕,芦村的灯火,我们守了三百年,不会灭在这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