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库县的夏夜闷热粘稠,烧烤摊的油烟裹着孜然香在霓虹中翻滚。
方俊拎着两瓶冰镇啤酒坐下时,常成斌正对着手机屏整理油光发亮的头发,镶钻的手机壳在塑料凳上刮出刺耳声响。
“俊哥,这顿必须我请!”
常成斌把菜单拍得啪啪响,
“服务员!先来五十串羊肉,十串腰子!”
他扯开印着总监字样的工牌甩到桌上,金漆已经斑驳脱落。
方俊瞥见他袖口磨出的线头,冰凉的啤酒瓶在掌心沁出水珠
“俊哥,今天对不住了,我也不是真想骗你的。”
“嗨,咱们兄弟还说那个干什么。”
方俊没有让常成斌继续道歉,而是各满上了一杯啤酒,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兄弟之间吹个牛扯个蛋不是很正常的,你要是不这样,才是跟我见外的。”
“俊哥,你真是这个。”
常成斌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年头谁混的发达了,不得狠狠的装逼啊,你都混成这样的大官了,还能在我面前如此的谦虚。”
“我常成斌能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上辈子的福分。”
说着常成斌一仰头又干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之后,常成斌的话也多了起来。
“不怕你笑话呀,兄弟。我这个采购经理,其实整个公司像我这样的采购经理有七八个呢。”
“管钱的也不是我,具体采购什么都是上面领导谈好的,我也分不着半点好处。”
“平时还要全国各地到处跑,在外面给人当孙子。有时候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我特么还得垫钱。”
“山海集团采购部,还需要垫货款?”
方俊不敢置信的问道。
常成斌夹烟的手抖了抖,烟灰落在翻毛领的假貂皮上,
“嗐!这叫合理避税!我们大公司流程复杂——”
他突然灌下半瓶啤酒,喉结滚动着咽下更多谎言。
烤串上桌时飘着焦糊味,常成斌却吃得凶狠,仿佛要把这些年吞下的委屈嚼碎了咽进肚里。
油渍在他崭新的七匹狼衬衫上晕开,像极了当年校服上洗不掉的墨水印。
“去年帮公司垫了八万。”
他忽然盯着竹签尖笑,
“王八蛋财务说发票不合格,现在都没报——”
酒瓶咣当砸在桌面,惊飞了觅食的野猫。
方俊沉默地续上酒,看他脖颈青筋随着吞咽起伏。远处工地塔吊的红灯一闪一闪,像悬在烂尾楼上的血月亮。
“你知道最绝的是什么?”
常成斌突然揪住方俊衣领,酒气喷在他脸上,“昨天看到新来的实习生,工牌都他娘是镀金的!老子这个——”
他扯断工牌摔进炭盆,塑料燃烧的恶臭惊醒了醉意。
方俊架起瘫软如泥的常成斌时,他腕间的绿水鬼表带突然崩开,廉价塑料扣弹进下水道。
“假的——都是假的——”
常成斌吃吃笑着,眼泪混着鼻涕蹭在方俊肩头。
“唉,成斌你喝多了。”
方俊虽然也喝了不少,但还清醒着。眼看常成斌醉成这个样子,只能先结了账,准备送它回家。
“成斌,你家住哪儿啊?”